一、喀拉布拉峽谷

部落頭人說：喀拉布拉峽谷

在天山南部

一頭是春天，一頭是冬天

峽谷裡的一天，可能等於外面世界的十年

頭人說，你現在可以做一個有血性的詩人

用尖利的牙齒咬碎山妖的膝蓋骨

再在鹼水裡浸泡三年

才不會雙腿發軟

可以剪斷所有的眷戀，但不能忘卻

喀拉布拉峽谷

這裡的騙子不長門牙

懶漢的腳特別臭

澎湃的瀑布，化作愛神的秀髮

一直朝前走，望得見萬年前的畫面

看得到未來五百年的走向

喀拉布拉峽谷，是閃電，是瓢潑大雨

照亮墨色的夜晚

洗滌骯髒的靈魂

一半是神的旨意，一半是

先人亙古不變的囑託

阿爸阿媽的眼睛比星星還要璀璨

每一朵山花拴著悽美的諾言

阿依仙和加帕爾青梅竹馬，纏綿了一百年

再看那條花斑魚，在清澈的山泉裡散步

一生一世的秘密，藏在了水泡泡裡

沒有眼淚，沒有絮絮叨叨的怨言

沒有疾病，沒有乞丐，沒有仇恨

頭人說，隨便走一走，看一看

在清涼的山洞裡，冥思苦想

山神送上靈感

每一首山歌，是神樹的恩賜

喀拉布拉峽谷

深不可測，連著地心

喀拉布拉峽谷

高不可攀，伸伸手，就能採摘到雲朵

沒有惆悵的理由，沒有

退縮的藉口

沒有邪惡的藏身之地

騎著神馬在山谷走一走，雄鷹陪伴

沿著羊腸小道登攀，野山菇星星點點

眉頭上的皺紋，畫眉為你展平

腦海裡的灰塵，隨頭人的咒語

煙消雲散

喀拉布拉峽谷，聖潔無比

不能容忍的，是扯著嗓子說謊

深惡痛絕的，是邪惡的眼神

芬芳的花朵，隨處可見

虔誠的心靈，隨風起舞

頭人說：愛神的腳路過峽谷

才會給人間至真至愛

喀拉布拉峽谷，是一個罕見的存在

沒有一匹惡狼，跑得過獵槍的子彈

喀拉布拉峽谷，謎一樣的地方

與你一起磅礴

同你一道永生

二、在喀拉布拉行走

那不是你

隨意就可以抵達的地方

毛驢比駱駝還要大

魚會講冷笑話

大雁在高空走S彎道

喀拉布拉的月亮

亮也是你

不亮也是你

莊稼地不長莊稼生妖精

榆樹林沒有榆樹有仙氣

隨便捏上一個土疙瘩

變成仙女來敲門

這裡的草蛇有靈性

麻雀居然生出鴕鳥蛋

跳蚤敢和小公雞扳手腕

在喀拉布拉的一條小道上

牛郎咳嗽了半個晚上

這裡的味道

不是城裡的味道

這裡的感覺

一定不是偷偷摸摸的感覺

不要用怪怪的眼神看著我

也不必寫一些酸倒牙的詩

老老少少嚮往陽光燦爛的日子

會聚到一起

從秦始皇扯到凱撒大帝

可能你就是樹幹上那隻松鼠的後裔

來來往往都是幸運客

再不要把仇恨埋在心底

在這個

有些偏僻的山村

一陣風會把地下的神靈喚醒

翻過那道山樑

是阿娜爾汗姑娘的氈房

不是一場美夢

就成了白馬王子

不是肚子咕咕叫

就是歌唱家

不是凝眉蹙額

就是西施老姑的後人

牧羊犬的奶奶

搖一搖尾巴

會有金豆子雨落下來

喀拉布拉湖中的怪獸不停地學驢叫

每隻狐狸都渴望披上嫁衣

隨便撒幾粒種子

會從土中刨出金娃娃

如果你不是逢場作戲

不是油頭粉面的說客

我樂意

騎著禿鷲迎接你

保管喝上一噸酒

也不會耍酒瘋

三、今夜，在喀拉布拉想你

一個人的世界

怎麼會變得漆黑一團

故作鎮靜沒能攔住眼淚汪汪

今夜在喀拉布拉想你

心已被

沒完沒了的孤獨掏空

瘋長的鬍鬚

蓬亂的頭髮會不會嚇到你

說想你

是不是有些勉強

看得出

你也在爭取陽光燦爛的日子

可不可以把這種嚮往

當作今夜想你的偉大的理由

真的沒有膽量離你而去

這些天星河氾濫

危及到草原上每棵小草

當然把一切美好的東西

留給明天

確實不可取

今夜在喀拉布拉想你

木屋被惆悵思緒點燃

無處躲藏的我

是不是像只流浪貓

喀拉布拉有豁達的雲朵

她的四周

被冷美的山巒護衛

鼓足勇氣把位置

告訴你

不知這樣的坦誠

能不能舒展一下你的表情

想你的理由

沒有必要掛在嘴上

想你的動機

可能算不上高尚

今夜在喀拉布拉想你

四、喀拉布拉部落

河流綿延百里

從祖先安息的山腳緩緩流過

每一個漩渦裡都藏著水怪

每一朵漣漪是亡人的嘆息

細雨中星星點點的蘑菇

是祖先留下的符號

奔跑的兔子長著翅膀

阿爸的皮靴是日行千里的聖物

喀拉布拉的駿馬

在夜幕下聆聽神諭

每一棵柳樹都化作守衛喀拉布拉的勇士

以無與倫比的姿勢傲然挺立

這裡的每一個孩子會說十種語言

這裡的頭人最少有十隻耳朵

喀拉布拉一百歲的老人不咳也不喘

阿媽的奶桶裡盛得下一千頭牛犢

阿媽的世界裡住著一萬顆星星

喀拉布拉是上天賜予的聖潔的地方

每一朵雲都會唱歌

每一塊土疙瘩都長著腳

西邊是王母娘娘的浴場

東面是太陽的梳妝檯

北方有仙女在夜晚提著燈籠遊玩

保護神是高入雲端的喀拉布拉山

在風吹得最緊的南面

一站就是十個一萬年

羊群是天上的晚霞

松樹林是天神開會的地方

週五這裡的人們需要安歇

聆聽神的教誨

父親的手風琴是不可思議的法器

像蜂蜜一樣的音樂在草原上流淌

爺爺的鬍鬚在晚風中飄逸

老人家酒後與成吉思汗稱兄道弟

麥子和馬奶是喀拉布拉掛在嘴上的話題

每一條小道空氣新鮮雲雀歌唱

溪流澎湃數不清的泉眼

每一棵草是治疑難雜症的藥材

山羊的糞蛋蛋會讓牧場生機勃發

盜賊沒有來過

瘟疫沒有聽過

騙子被擋在了山外

喀拉布拉的開門鑰匙在頭人的眼睛裡

長命百歲的秘方

在壽星阿依夏婆婆的話匣子裡

喀拉布拉的桃樹見證了仙女下凡

耳朵聽得見萬里之外神的呼喚

頭人說太陽最早從喀拉布拉起床

還說喀拉布拉是地球的中心

月亮是喀拉布拉的女婿

天上有多少顆星星

喀拉布拉就有多少善良的姑娘

喀拉布拉沒有黑夜

夜鶯的歌唱讓喀拉布拉的孩子

心中有一盞不滅的神燈

草原的旱獺會跳祖先留下來的舞蹈

一百條溪流中

一百條魚都會講述委婉的傳說

山洞裡的狐狸精

安分守己與諸神們和睦相處

喀拉布拉的神樹有十萬條根埋藏於地下

護佑喀拉布拉平平安安

喀拉布拉在水草上繁衍

九曲十八彎的河流千轉百回

還在喀拉布拉的血管中流淌

年輕的鷹

還會在喀拉布拉的神樹下避雨

丟失了鑰匙的孩子

朝著喀拉布拉的方向走回去

頭人說

喀拉布拉是神的故鄉

五、喀拉布拉印象

在被稱作喀拉布拉的地方

稀奇古怪的傳聞

在阿婆懷裡撒嬌

村頭是滄桑的榆樹

常有貓頭鷹

莫名其妙地鬥嘴

稀稀疏疏的苜蓿草

無精打采

野兔公然在其間談情說愛

不知道是誰

頒佈了可笑的法律

從此夜的眼睛

始終注視遠方

家族

簡單又平靜

喀拉布拉是古戰場

至今

還會有將士的吶喊在夜幕下回轉

據說

村民的炕洞裡

發現

不死的神鳥

即便

你是如來轉世

還是要在

平平淡淡的日子裡

平平淡淡

如果必須多愁善感

可能在有風行走的良辰吉日

與美女蛇眉來眼去

雨後的村落

不會有誰故意敞開心扉

遊走在道上的螞蟻

時不時坐下來

拿腔捏調開會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議題

有飛鳥掠過

幾聲單調的鳴唱

夾雜心煩意亂

你還可以假裝

對一切無所謂

甚至赤身裸體

面對

蒼天與大地

還可以抗議

所有的不公平

為了與你

同步

喀拉布拉的春天姍姍來遲

不會有誰

刻意對你殷勤

在未來的一個世紀

也不會喜從天降

這裡

不拒絕菸草的嗆人味道

偶爾扯一扯關於女人的逸事

沒人說你不正經

如果不想獨處

還可以假裝

曾經是

獵殺惡狼的英雄

喀拉布拉的神奇

是可以嗅到爺爺的牛氣沖天

有斷壁殘牆

也有扯不開的關於愛情的稀裡糊塗

時常回味

喀拉布拉泥土的芬芳

還有屬於童年的柳絮麥香

如果

還能有勇氣

重返

喀拉布拉

那一定是

喀拉布拉亙古不變的信條

注：“喀拉布拉”，意為“黑色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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