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週五晚上我加班到十點，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家，剛進門就接到母親的電話。她在那頭帶著哭腔說：“小瑾，童童被人綁架了！”

我大吃一驚，急切地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母親哭著說她也不太清楚，她去小姨家串門回來，就聽大哥說童童不見了，歹徒還留了一張紙條說要50萬，不然就要童童的命。

我嚇出一身冷汗，邊穿鞋邊問細節。可母親只顧著哭，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資訊來。

我讓公婆幫忙照顧孩子，就急匆匆出門了。

我趕到母親家時，大哥正抱頭蹲在牆角。看到我來，他乾嚎得更大聲了：“童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

我有些厭煩，問道：“你們三個人就看不住一個孩子？童童出事時你們在哪？報警了沒有？”

大哥的腦袋搖得像抽風：“不能報警！那人說了要是報警，他就挖了童童的眼睛，再把她弄/死。”

說著，他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的字傳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掃了屋裡一圈，問嫂子去哪了？

母親支支吾吾地說，已經打發人去喊她了。

嫂子剛進門，大哥衝上去啪地就給了她一個大嘴巴：“要不是你天天沉迷打麻將，女兒怎麼會被人綁架！”

嫂子先是一愣，繼而暴跳起來跟大哥廝打成一團，嘴裡汙言穢語不斷：“要不是你這斷子絕孫的玩意掙不來錢，還欠下外債，我又怎麼會想著靠打牌賺點小錢補貼家用？你倒是天天窩在家裡，還不是把孩子弄丟了？”

我看著這一幕亂象，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

02

父親去世早，我和母親、大哥相依為命。母親總說大哥是家裡唯一的男丁，是李家的頂樑柱，一切都得緊著他。

從小家裡好吃好用的都是大哥的，就連褲衩子我也只能撿他不要的穿。也許是被母親慣壞了，大哥無心讀書，吊兒郎當。

大哥考不上大學，母親賣了家裡的耕地，花錢把他弄進一所三流野/雞院校，我高中畢業就被母親逼著出去掙錢供養大哥。

我本以為大哥畢業我就能喘口氣，可沒想到他工作後也吃不得苦，不是嫌工作累就是嫌工資少，三天兩頭換工作。

那幾年電商興起，我藉著這股東風狠狠賺了一筆，還成立了自己的團隊。母親經常跟我要錢補貼大哥。我拒絕過、發狠過，可每次都被母親罵得狗血淋頭。她總是尋死覓活，藉此逼迫我聽話。

母親總說只有大哥成家有孩子了，她才對得起死去的父親，才對得起李家的祖宗。她也承諾只要我拉一把，幫大哥成家，以後她就不再逼我。

因著這句承諾，大哥買房子時是我出的首付，結婚時是我掏的

彩禮

，就連他們擺酒席、買三金也是我掏錢。大哥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付出。

嫂子進門第二年生下童童，他們一家搬回來跟母親一起住，母親不但要負擔他們一家的吃喝，還得照顧他們。

嫂子坐月子是我照顧的，童童也是我帶。大哥嫂子對童童很不上心，嫂子甚至為了保持好身材，不願意給童童餵母乳。

童童經常因為餓或者尿溼而哭得聲嘶力竭，他們都假裝沒聽到。我想到自己從小也因為是女孩被漠視，對童童同病相憐，忍不住多照顧她一些。

大哥嫂子趁機把童童丟給我管，我又狠不下心來扔開。我一個未婚大姑娘，被逼得無師自通學會照顧小嬰兒。

童童幾乎是我一手帶到八歲，就連夜裡她也是跟我睡。她讀書是我掏學費、負責接送，她跟我比跟她親爸媽還親。

我結婚後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能像從前那樣把童童帶在身邊養，也不再無節制地補貼大哥。

大哥嫂子對我意見很大，每次見到我都像仇人似的，他們還總借童童的名義跟我要錢。

嫂子在童童兩歲時又懷了一個男孩，可惜沒能順利生下來，過後她再也沒有懷上。她進門十幾年，既不上班也不帶孩子，除了四處求醫想做試管生一個兒子，就只剩下去棋牌室搓麻將消磨時間。

母親每次有意見，她就鬧著要

離婚

。小縣城裡娶媳婦不容易，母親只好閉嘴。

如今童童丟了，哥嫂只顧著吵架打架，沒有一個人關心童童的去向。

03

母親說她出門時叮囑大哥記得去學校接童童，大哥答應得好好的，誰料到會出這種事。

大哥垂頭喪氣地說他中午喝多了，母親的叮囑他轉頭就忘了。等他想起去學校時，童童已經不在學校門口了。

嫂子繃著臉說：“你們都別看我！平日裡孩子都是你們管，我好好的女兒交到你們手裡，丟了就是你們的責任！”

我們跑遍了周邊尋找，給親戚朋友挨個打電話，都沒有童童的訊息。

我主張報警，母親和哥嫂都反對。他們都害怕萬一報警，歹徒對童童不利怎麼辦？

我比他們更擔心童童的安危，但歹徒能覷著我們家幾個人錯開的空隙帶走童童，我總覺得是熟人作案。多拖延一分鐘，童童就多一分危險，應該儘快報警。

母親紅著眼睛瞪我：“人家要的是錢，你要是報警逼得壞人狗急跳牆，不是害了童童嗎？”

大哥也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哭喪著臉說：“都怪我不中用，我要是有錢就立即贖回童童。她才十歲啊，萬一壞人對她……對她做點啥，她以後還怎麼活？”

這話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嫂子沒說話，只是眼巴巴地看著我。

母親哆嗦著嘴唇對我說：“小瑾，童童從小就是你帶的，跟你最親，你可不能不管她。”

我愕然。

大哥看我一直不表態，索性挑明瞭說：“小妹，你救童童一回，以後她會記著你的恩情，等你老了我讓她把你當親媽一樣孝敬。”

我總算聽明白了，他們都指望著我掏這筆錢呢！這是五十萬啊，不是五萬！難道對他們來說我是ATM，鈔票隨取隨有？

04

我跟母親說，我剛買了新房不久，手頭沒有多少餘錢，拿不出這麼多。而且我還是覺得應該報警，即使能湊夠錢，萬一歹徒又反悔想要更多錢怎麼辦？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怎麼能拿錢私了？

母親哭著罵道：“說到底你就是不想出錢！這可是你親侄女啊，你吃香喝辣時她還不知道在哪裡受苦，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大哥也惱怒地說：“童童可是李家唯一的孩子，每個人都有責任救她。”

嫂子更是毫不留情地指戳我：“平日裡你裝得多喜歡童童啊，到底不是親生的，一遇事兒就想躲開。你捨得孩子冒險，我還捨不得呢！”

我被說得又傷心又氣憤，這麼多年掏心掏肺的付出被人當成驢肝肺，擱誰不心寒？

我脫口而出：“是！你們都愛孩子，童童需要人照顧時你們在哪裡？童童要交學費時你們在哪裡？童童需要人接送時你們在哪裡？你們在走親戚串門，在喝酒醉生夢死，在麻將館裡跟男人調/情！”

在場三個人都變了臉色。

我冷冷地說：“既然你們這麼愛孩子，就把房子賣了交贖金吧，反正當初你們買房的首付也是我出的，你們並沒有損失。”

大哥張了張嘴，不敢說話了。

母親狠狠瞪我一眼：“你逼著賣房子，不是要鬧散你哥的婚姻嗎？要不就先賣你的房子，以後你哥寬鬆點兒再還錢給你。”

我目瞪口呆，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們三個人就像一個半包圍的圈，將我圍在中間，用親情和孝道逼迫我。

我終於明白，無論我做得有多好，在母親的心中我都比不上大哥。她認為我為大哥付出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

逼迫我輟學掙錢給大哥讀書時，她從來沒想過我的不容易。後來我的境況好了一些，她也沒想過我為了走到這一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現在她也同樣不會考慮，掏50萬我會不會為難？我的小家庭能不能承受得起？

“媽，這麼多年大哥跟我借了多少次錢，他哪一次還過？我給得少了他還給我甩臉子，我就算拿肉包子打狗，狗還能朝我搖搖尾巴，砸給大哥真真不如砸狗。”

大哥臉色漲紅，上躥下跳說我故意侮辱他。

05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時，大哥接到一個電話。他接聽後，臉色頓時變得古怪。

我問他怎麼了？

大哥開啟揚聲器，裡面傳來童童無助而恐懼的哭聲。

通話戛然而止，對方先結束通話了。

大哥舔了舔嘴唇，結結巴巴地說：“那人……那人要求……最遲明天拿到錢，沒有50萬就給40萬。如果敢報警，明天就等著收童童一條胳膊。”

嫂子哇地一聲哭了，拉著我的手懇求我趕緊想辦法。

大哥臉色青白，額頭冒汗。他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小妹，求你救救童童，千萬不要報警！”

母親急得暈了過去，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剛剛童童的哭聲就像針尖一樣紮在我心上，我心亂如麻，說我會想辦法。

出了大哥家，我摁著噗噗亂跳的心臟，果斷拿起手機報警。我堅信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警/方非常重視，立即立案展開調查營救，我們一家人都被細細盤問，我將自己所知道的毫不保留地告知警/方。

警/方透過走訪學校、鄉鄰和周邊商店，梳理我們一家人的關係網，並提取附近所有監控，模擬出童童丟失時的活動軌跡。

最後矛頭指向了我們在老村的祖屋，而祖屋的鑰匙，一向是大哥保管的。

我們全家人都傻眼了，大哥直接嚇得癱軟在地。

經過警/方的嚴厲審訊，大哥麻溜地招認了自己的罪行，童童確實是他自己藏起來的。

他之前多次以做生意為名跟我要錢，但每次都把錢花了，不了了之。我被他坑過幾次後，再也不信他，寧願跟母親鬧掰也不慣著他。

他又不願意腳踏實地做事，便將歪主意打到童童身上。他知道我疼童童，故意將童童藏到祖屋裡去，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場綁架的戲碼，想跟我要50萬。他還藉口為了保證童童的安全，阻止我報/警。

可他沒想到有人洞悉了他的陰謀，跟在他背後真的綁走了童童。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大哥在接到那個電話時會勃然色變，假綁架變成真犯罪，這事一旦暴露他吃不了兜著走。

讓我心寒的是，在摘清自己和救女兒的命之間，他還是選擇了保全自己，寧願下跪也要阻攔我報警。

06

警/方雷厲風行地繼續追查，最後在老村一個小山洞找到童童，犯罪嫌疑人已經逃之夭夭，現場也沒有留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幸好童童只是有些發燒，受了驚嚇，並無其他傷害。

警/方一遍遍詢問童童被困後的細節，並加大排查力度。我很慶幸堅持報警，靠我們救童童，就像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

童童的情緒不穩定，當夜我留下來陪她。她一直睡不安穩，頻繁翻身。

夜深人靜時，她突然小聲說：“姑姑，我在山洞裡好像聽到媽媽的聲音。”

我渾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童童說，控制她的男人說話時會避著她。那天男人正在給她喂退燒藥，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男人習慣性按下接聽，她聽到一聲“喂”，很像媽媽的聲音。後來男人就握著手機走出去了。

我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等童童睡著後，馬上將這事告知警/方。

第二天就傳來訊息，犯罪嫌疑人已經被逮捕歸案，他竟是嫂子的初戀情人！

原來，嫂子在婚後沒多久就跟初戀悄悄勾/搭上了，兩人經常藉著搓麻將眉來眼去。

童童剛丟失時，嫂子也擔心焦慮。她跟大哥做夫妻十幾年，比誰都瞭解大哥，很快就發現大哥言行舉止中的不對勁。她跟蹤了大哥，發現了大哥的陰謀。

嫂子的初戀給她出主意，讓她藉著這事敲我一筆，即使最後事情敗露，也是大哥頂包。

那男人趁著大哥離開祖屋時帶走了童童，他和嫂子吃定了大哥不敢報/警，可沒想到我會報/警。

那男人為了減輕刑罰，爆出一個驚人的訊息。他信誓旦旦說童童是他的女兒，他不可能對自己的孩子有惡意，他只是想弄點錢花而已。

警/方不理會他那套，按照司法程式將他和大哥嫂子拘留，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可我和母親卻被那個訊息震暈了，經過DNA檢測，童童確實不是大哥的孩子。

母親傷心地嚎啕大哭，她這些年為了要孫子，在嫂子面前百般討好忍讓，什麼都順著嫂子，沒想到嫂子早就給大哥的腦袋上種滿了草。

母親羞憤之下，拽著童童要把她送回那男人家，不願意再當冤大頭幫人

養孩子

。

我更是心如刀割，童童從出生就跟著我，我一把屎一把尿照顧她，一勺奶粉一勺米粉喂大她，我在她身上傾注了太多心血和感情。現在卻有人跟我說，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的付出就像是一個笑話！

母親還在邊哭邊罵，拼命往外推搡童童。天真懵懂的童童朝我伸手，哭著朝我求救，我卻不知道我該不該留下她。作孽的是大人，卻是無辜的孩子來承受惡果。

我能以什麼立場留下她？我自己的孩子都得仰仗公婆幫忙帶，又如何能幫她？即使我想養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老公開這個口。

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們這個家就像外表完好的水果，內裡已經爛臭。母親重男輕女又霸道，大哥好高騖遠，嫂子好吃懶做又偷/人，就沒一個正常的。

而我一次次的妥協，不但沒有維繫好親情，還縱容了大哥，也讓他的胃口越來越大。這個家更滑向了深淵。

從一開始，我就應該嚴厲拒絕母親和大哥的不合理要求，也許他不至於變得這麼荒唐，也許就沒有今日的悲劇。教訓真是慘痛！

至於童童，她除了我們也沒有其他親人，我打算先帶她一段時間。畢竟她從小是我帶大的，我做不到狠心。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是我們連累了她。她的未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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