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關係，必須是各方面互為補充，一強一弱，性格和事業都是如此。一個大男子主義，事事都要說了算，另外一位必須小鳥依人，以柔克剛，這樣的婚姻才能長久和幸福。兩個人都強勢，勢必整天吵鬧不休，雞飛狗跳牆，勉強維持婚姻，其實對雙方都是一種傷害。

我認識的一對老教授，都是清華畢業的，典型的傳統知識分子，兩個人學問都做得很好，都是各自領域裡面的領軍人物，學術地位很高，很受人尊重。

這樣的人基本都是很有個性的，倔強、固執，不妥協。才能持之以恆，鍥而不捨的工作，把自己的學問做到極致。

但是把這種個性拿到家庭生活中，就會出很大問題。

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差不多是五十多歲快要退休的年紀了，唯一的女兒大學畢業後在美國工作，基本不回來。曾聽到女教授抱怨說，女兒缺乏親情，連聯絡的電話號碼都不給父母，平時有事都是透過電子郵件進行。必須要註明一下，這個故事的時間背景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那個時候手機對於普通人還是個稀罕物件。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與他們夫妻兩位都很熟悉，經常會向他們分別請教一些問題。他家裡有事，比如換個煤氣罐，買包米和麵等等事情，也都是我幫忙。

認識他們的時候，我就從來沒有見到夫妻兩個說過一句話，幾乎是陌路人，或者還不如。

他們家房子很大，差不多有六七間那樣的老式格局，到處都是書，擺放得整整齊齊，像一個辦公室多過像一個家。所用的傢俱也基本都是老式的實木的書桌書櫃，地板還是水泥地坪，窗簾是辦公室常用的那種厚重的灰暗色調。家裡倒是一塵不染，就是冷冰冰得沒有一絲家裡面應該有的溫馨。

親眼看到女教授做完飯，端出來到自己書房，先不吃，轉身去廚房洗鍋刷碗，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齊齊。她收拾好後，似乎是有默契，男教授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到廚房去做自己的飯。兩個人做的飯菜都很簡單，女教授一般是一菜一湯一小碗米飯。男教授是一個饅頭，一碗麵條，一碟鹹菜。中途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除了鍋碗瓢盆發出的聲音外，只有偶然的嘆息聲。

男教授是山東人，身形高大魁梧，國字臉，相貌堂堂。女教授是江蘇人，大家閨秀出身，長得嬌小玲瓏，膚白貌美，典型的知性美女。乍一看，兩個人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不知為什麼夫妻關係能變成仇敵一般。

普通人夫妻如果生氣了，會吵架摔東西或者打架，發洩完了，一般也就沒事了。他們兩個不同，不吵不鬧不交流，互相當做空氣。天長日久，固定為一個奇特的模式了，兩個人似乎只是租住一起的陌生人。

一個出差走幾天，另外一個也從來不會去問。一個生病了，躺床上幾天不起來實在熬不住了，也是給學生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送飯或者幫忙買藥。同一個屋頂下的另外一個既不知道這碼事，也看都不看一眼。兩個人都是外地人，除了同事和學生的圈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男教授只有一個愛好，就是下圍棋，他工作之餘也不喜歡看電視，就是一個人打棋譜，從古代名局到現在的中日韓三國演義的比賽，他記憶力超群，圍棋自然下得很好。恰好我小時候在棋校學過兩年，大致水平在業餘初段上下，有一定的棋力，在單位裡面也算是高手了。所以經常被他拉著下兩局。總體上他水平比我高出起碼兩個段位。

人常說，棋品如人品，他的棋寬厚仁和，溫文爾雅，絕不會一昧殺伐攻略，把對手逼入絕境。我一直覺得他各方面頗具長者風範，很好相處，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怎麼在夫妻關係方面能夠那麼絕情冰冷。

女教授也只是寡言少語，除了做學問，都是與世無爭的風格。並不是那種尖酸刻薄難以相處的女人。無事的時候，喜歡安靜坐在窗前一張寬大的藤椅上，戴著金絲邊的近視眼鏡看書，旁邊蹲著一隻肥胖的白色波斯貓，還有一杯上好的西湖龍井散發著清幽的香氣，窗外是一株婆娑的老國槐，落了一地白色細碎的花瓣。

誰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何以至此，也沒有誰敢問。有幾次聽男教授說起來他的婚姻，會嘆口氣說，要是我年輕十歲，我一定跟她離婚了。單位上年齡大一點的人說，十年前他就是這樣說過的，要離早都離了。

兩個人可能有點性格不合，男教授北方人，吃麵食，吃煎餅，吃大蒜，時候粗線條，不注重細節，一雙皮鞋從買來到穿破，幾乎不擦一次。工作忙起來，連臉都忘記洗，牙也忘記刷。經常會看到他凌晨蓬頭垢面的從實驗室裡面走出來。

女教授一年四季穿旗袍，喝咖啡和綠茶，偶爾寫兩首格律古詩，她毛筆字寫得非常好，用簪花小楷整整齊齊寫在宣紙上，裝裱了掛起來自己欣賞，偶爾心情好了會送人，在單位裡面她的書法很受歡迎。

性格不合，生活方式不同，就讓兩個人冷冰冰的過了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他們誰有過什麼緋聞，僅此而已。

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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