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揚州學會了兩道菜，一道是豆腐，另一道還是豆腐。

前幾天豆腐在半畝園熱鬧了好幾天。其實豆腐在日照，算是美食之一，因為日照的豆腐，是滷水點熱豆汁而成，完整地保留了黃豆的香味，不像內陸的豆腐，是由石膏點豆汁而成，待形成豆腐，其石膏的味道遠大於豆香的味道，我第一次在濟南吃到石膏點汁的豆腐，差點一口吐出去。所以內陸的豆腐多做成麻婆豆腐，用調料煮燉了，湯汁入味，才能吃得不錯，不像日照豆腐，新鮮的豆腐，再配以海邊特有的蟹醬，切點蔥和辣椒，真是美味無比。

青山嫵媚所說巨峰大集豆腐的調料是大醬辣椒，那是遜色不少的，因為過去的醬多數是女人自己在家做的，多多少少會有點發苦，會令豆腐的鮮味遜色不少。

現在的青年人已經不講究了，過去的時候，豆腐是沿海居民每年必備的年貨之一，和餑餑、發團等其他東西一起壓鍋，寓意為豆腐，都福。所以家家戶戶備有滷水。滷水就是海水曬鹽的過程中，濃度達到一定高度的海水，過去日照海岸線上幾乎全是曬鹽的池子，拿了瓶子去裝一瓶就可以了。

我家三娘不會做豆腐，但我三叔又喜歡喝豆腦，豆腦就是滷水點入熱豆汁之後，還未完全形成豆腐的形狀，沒用蓋子擠壓之前的狀態，像各類動物的腦子，所以叫豆腦。我也喜歡喝豆腦。每年臘月二十四五左右做豆腐，待快要點汁的時候，娘就叫我去喊三叔來喝豆腦，等到我們一起趕回來，熱騰騰的屋子熱氣繚繞，花白的豆腦盛在碗裡，那真是極其鮮美的。喝完了豆腦，豆腐也成型了，娘再割幾塊讓三叔捎回去壓鍋。

豆腐也是個手藝活，有做的好吃的，有做的不好吃的，這幾年環境條件變了，也沒有大鐵鍋了，過年家裡也很少有做豆腐的，但我小姑還是老做派，年年按照老法備年貨，會做一大鍋豆腐，我們去，小姑會給放上幾塊豆腐，小姑的手藝很高，豆腐做得細膩滑溜。陳過的豆腐要再吃出新鮮，要放在開水裡煮，開水裡一定要放些鹽，豆腐越煮越嫩，所謂千滾豆腐萬滾魚，就是小火慢燉最好吃，但是若不放鹽，豆腐就煮成了石頭，既硬又難吃。

日照的飯店裡經常做一道菜子烏菠菜熬豆腐，其實毀了三種食材的美味。吃起來不是個味道。

現在人家多數不做豆腐了，於是專門誕生了嵐山豆腐店，這些年吃過的豆腐不少，但最讓我回味的，卻不是日照的豆腐，讓我心心念唸的一道豆腐菜，竟是在揚州瘦西湖邊的一個女人做的鐵板豆腐。

現在到處是溼地公園，揚州瘦西湖也不是很特別的景區了，所謂的二十四橋明月夜，不是苦苦等待時機，也找不到感覺。但瘦西湖的邊上，有一箇中年女子在那賣鐵板豆腐，她將豆腐置放在桶裡，用涼水侵泡著，誰若要，便鏟了一塊下來放在鐵板上，不一會兒，那豆腐將就熱了，但都還是白嫩白嫩的，她用鏟子輕輕地盛放在一個小塑膠盒裡，灑上一些調料，遞給我們，再遞過牙籤來，叼一塊吃下去，竟是鮮嫩無比，香氣四溢，我們吃了一盒不過癮，又去做了一塊，少爺從此喜歡上了吃豆腐。

走過一些地方之後，我發現在吃上，生長在日照，實在是太幸福了。面向大海，背倚青山，當中河湖點綴其中，日照是要吃啥就有啥，因為物品太豐富了，日照人在吃上並不下功夫研究。各種食品都是比較粗糙的就端上了桌子，即便是裝修豪華的酒店，也差不多。但揚州不同，自古是風流煙花地，又是運河的終點，煙花三月下揚州，是每一個人的夢想。連馬可波羅也親自跑去了。但揚州的食材太缺乏了，所以他們就精心研究著怎麼用有限的材料做出無限的花樣，形成淮揚菜系，像西安人研究麵食一樣，揚州人將豆製品做出了許多的系列。其中的揚州乾絲就是著名的代表。另外著名的是揚州風鵝。

那次去是朋友接待的，朋友為了表示誠意，堅持要帶我們吃揚州特色菜，揚州最繁華的地段，現在集中在運河一段，那時是五一，朋友領著我們在運河邊走了兩個來回，家家客戶爆滿，到了最大的一家酒店，也是爆滿，沒座。我們說隨便找個小店就行，朋友怎麼也不樂意，終於到了快九點，找了一個計程車，那計程車司機說她知道一家做地道揚州特色菜的館子，在市區裡面，這個點差不多了，於是朋友堅持去了那裡，點了一桌特色菜。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豆腐菜，不過不是麻婆豆腐，也不是鐵餅豆腐，而是將火腿腸、胡蘿蔔絲、豆腐乾絲三道菜混合燉，再配以長江三鮮之一長江小對蝦，說起來還是豆腐。這道菜確實味道很好，還在第一期《舌尖上的中國》裡出現過，是在上海一家大飯店裡，著名的大廚做的，叫扣三絲，是蒸的，揚州是燉的，食材是一樣的，少爺也吃得極好。

回來以後我就琢磨了這兩道豆腐菜，用電餅鐺煎燒豆腐，卻怎麼也做不出那瘦西湖的味道。到是那三絲湯，很好做，我配了日照的海蝦，味道也很好，有時也可以放些金針菇。少爺上學的這幾年，回家只要看到有三絲湯，立即眉開眼笑，會吃上滿滿一大碗。

東夷小鎮建成之後，有一家賣鐵板豆腐的，少爺大了，不願意和我們一起逛，自己要了點錢走了，但小鎮太小了，我們很快又碰面了，少爺手裡端著一碗鐵板豆腐，沒吃幾口，轉身給了我，我一看案板，豆腐切得很厚，兩面都煎糊了，還油膩膩的，我吃了一口手裡端著的，外面很硬，裡面卻還沒煎透，冰涼生硬。

不知道那女人是否還在瘦西湖邊經營鐵板豆腐，如若再有機會去揚州，我一定先奔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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