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澡堂子上班，踏上門前的臺階時，在我前面走著一個男人。他快走兩步，伸手拉開門。我以為他要進去，不進去開啥門？沒想到男人做了一個動作，讓我愣怔了一下。男人做出的動作是：他開啟門，並沒有進，而是把身體側向門的一側，把門口的位置讓給我。艾瑪，男人是為我開的門。有些受寵若驚。在北方，很少遇到能為陌生女人開門的紳士男。在大學校園裡除外。我客氣地說：“你先進吧。”男人說：“女士優先。”那就優先一回，進門了。男人隨後也進來了。我以為男人是來洗澡的顧客。結果，我在吧檯跟老闆要手牌時，聽見男人跟老闆說：“老闆，我來上工了。”老闆熱情地說：“來了？”然後老闆回頭吩咐我：“大姐，你在吧檯給我照看一眼，我帶他去男浴區安排一下活兒。”原來，男人是老闆新招的男鐘點工，負責打掃男浴區的衛生。

昨晚，我來澡堂子上班時，老闆曾經問我：“大姐，男浴區的活兒你想不想幹？要是想幹，你就都幹嘍，不能白讓你幹，我就省得再僱人了，你也多掙點。”我覺得女浴區的活兒我剛順過架來，再去幹男浴區的活兒，肯定會很累。再說，我一個女人，去男浴區收拾衛生，心裡有點膈應。我對老闆說：“你僱人吧，我收拾女浴區就行了。”沒想到老闆今天就僱到人了。我有點納悶兒，僱人這麼容易，老闆為何要僱我一個女人去收拾男浴區的衛生？我端著洗衣盆去浴區放水。浴區裡水汽蒸騰，朦朧中看見大胖兒胖在為顧客服務。浴區裡的味道很複雜，混合著溼氣、潮氣、還有人體的汗味、體液味，實在不怎麼好聞。戴口罩幹活，有些憋悶，我不得不摘掉口罩。

正在給顧客搓澡的大胖問我：“你說你一個文人，出來幹這活兒嘎哈？又髒又累，整不好還挨老闆呲。”我想起昨晚因為送煙被老闆說的事。我問大胖：“你呢，你為啥來這地方幹活？”大胖嘎嘎地笑起來，說：“養家餬口唄。”一旁的二胖在給一個女顧客做奶浴，也接茬說：“我們都是出苦大力的工人，你一個文人，犯不著遭這號罪。”聽話聽音，我覺得倆搓澡工今天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我說：“文人也是人，來這幹活，肯定有來這幹活的理由。”我沒說我到澡堂子幹活是來體驗生活的。我端著半盆水走到更衣間拖地，左胳膊端水有點吃力。晚上收拾完浴區的衛生，提著垃圾桶下樓，在一樓大廳門口，男鐘點工從外面提著空的垃圾桶進門，看來他也收拾完了男浴區的衛生，剛倒垃圾回來。男鐘點工伸手接過我手裡的垃圾桶，說：“給我吧。”我就給他了，沒客氣。以前在外面碰到點啥累活，男士幫忙，覺得沒啥，男士應該幫忙。但現在看著男鐘點工幫我倒垃圾，很意外，也很感激。倒垃圾是我分內的活兒，現在我的身份不是作家，而是一個澡堂子的鐘點工，不被人尊重我能理解，被人尊重被人禮遇，心裡的那股暖意就特別濃。

我出門往家走時，男鐘點工騎著電瓶車趕上來，說：“我馱你呀？”我說：“不用，馬上就到家了。”他說：“你家就在附近？”我點頭，問：“你家呢，住哪？”他說了一個地名，那地方要往南走。我說：“你家在南邊，咋往北走？”他說：“去飯店，請胖姐吃飯，走吧老妹，上來吧，一起去吃吧。”我說：“你和胖姐認識？”他說：“我們是老鄉，她介紹我來這上班的。”哦，原來如此。我說：“你原來幹啥的？”他說：“在家種地，地少，包出去了，到城裡打工賺點零花。”我說：“在澡堂子掙的，沒有你種地掙得多吧？”他說：“還行，一天70，比女浴區活兒多，男浴區有泡澡的池子，每天要洗刷池子，還得放水，反正活兒多。老妹，你收拾女浴區，20要少了，咋也得要30。”我說：“20，30，無所謂。”男鐘點工說：“老妹你可真好說話，上車吧，一起喝點，認識認識。”我說：“不去了，你快走吧，別讓胖姐等急了。”男鐘點工說：“走吧，別跟我客氣，瞧不起農村人？”我怕傷了淳樸的男人的心，就說：“今天累了，改天吧。”男人這才騎著電瓶車走了。（本文為作者素老三的原創作品，抄襲必究！轉載請註明出處。）——+——作者簡介：素老三，中國作家，筆名老三。2021年實行節儉計劃，飲食上“十塊錢過一天”，用每月1198元退休金過有趣的節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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