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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林漫步 | 上海方言中的“吃”

由 咬文嚼字 發表于 歷史2021-12-12

作家在寫作過程中是有著諸多苦惱的,而要做一個上海作家似乎還要多一種苦惱,那就是將上海方言融進作品而往往得不償失。

本來,作家將方言引進作品,可以為塑造人物形象服務,為作品增添一點地域色彩,也可使敘述語言變得豐滿起來、生動起來。在一些用方言描寫和敘述的地方,能微妙地傳遞作者的感情,表示一種感情傾向,令傾心的讀者品味到作者的藝術風格和苦心孤詣。方言用得活而巧的作品,讀起來就是有勁,既可看又朗朗上口,彷彿與老朋友對話。有些方言比較冷僻,但非因此而不能傳神,讀者初看可能不怎麼明白,但稍一琢磨就可意會了。

上海方言中有一個字使用的頻率相當高……這個字就是“吃”

上海方言中有一個字使用的頻率相當高,與其他字組成的詞語用進文學作品中也比較自然,這個字就是“吃”。在搭配時語法上也許說不通,但頗能傳神,而且形象生動,生命力強。這能不能說上海人對吃是一向在意的呢?

隨便舉幾個例子。遇到一件棘手的事而一時無法應付叫做“吃酸”;遇事驚慌失措叫做“吃慌”;盯住一個人非要把事情辦妥了的叫做“吃牢”,意思與北方話中的“鉚住”一樣;遇到一個比自己強的對手而無招架之力叫做“吃癟”;被上司訓斥叫做“吃排頭”,在過去也叫做“吃大菜”——“今天老闆請我吃大菜了”,聽的人千萬不要以為老闆真的在籠絡他;在處理人事中兩頭不討好叫做“吃夾檔”,也有叫做“吃三夾板”的;受了風寒叫做“吃冷風”;仕途上受挫叫做“吃下風頭”;在社會上朋友多,兜得轉,凡事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叫做“吃得開”;捱了打也有說法,叫做“吃生活”,被人用曲起的指關節敲擊腦袋就叫做“吃毛栗子”;而被踢了一腳就叫做“吃火腿”了,要是被外國人踢了一腳,就叫做“吃外國火腿”,這在某種人眼裡多少還有點可得意的呢;進醫院動手術叫做“吃一刀”,有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味道;蹲監獄叫做“吃官司”;空喜歡一場叫做“吃空心湯糰”;調戲婦女就是“吃豆腐”了。

吃銀行飯、吃蘿蔔乾飯、吃家生、吃紅燈……

至於從事某種職業,也可用“吃”字來形容。比如“吃銀行飯”“吃鐵路飯”,“吃開口飯”專指唱戲的、說書的、教書的,還有“吃死人飯”的,那種人大約就是靠辦喪事賺錢的。還有一種“吃軟飯”的,說出來就不好聽了,但吃這種飯的今天還大有人在,大吃特吃,胃口奇好。當學徒,就是學生意的,叫做“吃蘿蔔乾飯”,一吃就要好幾年。我是吃過蘿蔔乾飯的。而現在的青年人只要不是存心吃父母閒飯的,踏上社會後一般都能找到一份稱心的工作,有一份比較優厚的工資,學徒兩字好像進了博物館。青年人不再吃蘿蔔乾飯了,拿了薪水就去吃“肯德基”或“麥當勞”。

由“蘿蔔乾飯”聯想到“吃蘿蔔乾”,這是特指在打排球時不得法,球觸痛手指關節;“吃黃牌”“吃紅牌”是指在體育比賽中受到裁判員的警告和處罰;如果是播音員在播音時讀了破句,就叫做“吃螺螄”;被別人動刀動棍打了就叫做“吃家生”;

營業員或出納在工作中賬面軋不平,少了錢,就叫“吃賠賬”了。而在經濟活動中一方收到另一方開出一張空頭支票,叫做“吃空單”,那是一件挺麻煩的事,這樣的事現在多了起來。還有買到了假貨、被朋友騙了一下、上了路邊繰邊模子的當等等,就叫做“吃藥”;而如果在馬路上遇到紅燈,也有一“吃”,叫做“吃紅燈”;一旦違反交通規則,被警察罰了款,就叫做“吃單子”,這頂多犧牲一點零花錢而已。

順便再說兩個“吃”字。一個是“吃香”,表示某人得到社會或一個層面的承認,大家都要他拋頭露面以增光彩。還有一種意思是針對某種職業而言的,在社會上有許多人競相謀求的職業就是吃香的職業了,比如證交所裡的紅馬夾。另一個是“吃相”,如果從字面上談,專指一個人在飯局上的表現。某公上飯桌如上戰場,有風捲殘雲之勢,“夠不著,站起來”,專挑好吃的往自己嘴裡塞,就是“吃相難看”了。還有就是特指一個人在社交場合的形象和風度,如果說話時粗聲惡氣,腦門上青筋暴出賽過一條條蚯蚓,手指又直戳對方的鼻樑,也叫“吃相難看”。

上海人善於運用“吃”字,一個“吃”字被善吃的上海人運用得彈性十足,適應性極廣

為什麼“吃”字用得如此豐富多彩?這大概與“民以食為天”有關。“吃”是老百姓生活中最普通的頭等大事,用“吃”來形容、來比喻

,是最通俗、最形象不過的了。上海方言中的“吃”字,除了吃什麼什麼飯,一般都表示被動,有接受和承受的意思。還有就是表示動作的,喝、吸這類動作在上海方言中大多以“吃”字替代。酒是喝的,而在上海方言中就叫做“吃酒”,並不是說上海人的酒量特別好;還有吸菸,上海人也叫做“吃香菸”,似乎煙癮大得要把整支菸都吞下了。這樣以一“吃”而代之的做法,讓人覺得上海人不善於區分動作,詞彙量很少似的。其實這也可以說是上海人善於運用“吃”字,一個“吃”字被善吃的上海人運用得彈性十足,適應性極廣。要是有心在街頭巷尾站上一會,就會發現這種與“吃”有關的方言俚語被上海人操練得很具城市特色,有一種以一個字統領全域性的工業化特色。北京人說話被公認為詞彙豐富,但在這個小範圍裡,肯定是“吃”不過上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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