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歲的老父親安東尼憤怒的是，女兒要離開他了。

然後，他不認識女兒了。

甚至，白天黑夜也搞不清楚了。

這是從未想過的事情。

保姆？保姆從來不靠譜。

84歲的安東尼一個人住，女兒安妮每天來看望父親。

這一天，帶來的訊息，卻不大好。

她要去巴黎了，去尋找愛情。

84歲的老父親覺得憤怒又害怕，他摔東西，他勃然大怒。

他想說服女兒。

可是一回頭，他卻發現女兒變成了另一個人。

至此，生活變得混亂，驚悚，世界冷漠又充滿敵意。

時間迷離，早晚顛倒，84歲的老人，被困在了時間裡。

是的，困在了自己錯亂的時間裡。

這是第一部以第一人的視角去詮釋阿茲海默症老人的影片。

四月，安東尼·霍普金斯憑此再次摘得了奧斯卡影帝。

今天，這部被譽為有著「神級演技」的影片在國內上映。

父親節前兩天。

醞釀了很久，我才決定將此再次解讀並推薦出來。

因為每看一次，都覺得戳到心窩深處。

影史上，以阿茲海默症為主題的影片不少，譬如朱麗安·摩爾的《依然愛麗絲》。

我們都是站在旁觀者的視角，去看老人的迷失、不甘和痛苦。

但安東尼告訴我們不是這樣的。

他讓我們用

第一視角

看到了老人所感受到的真實世界。

混亂的，脆弱的，無序的，不堪一擊的內心。

「爸爸很害怕」，他在跟我們說。

在老人的混亂認知裡，我們直面到了深深的驚悚。

那個曾經威風的老父親，蜷縮著肩膀，哭泣著，喊著自己的媽媽。

誰的內心不會頓時破防。

這種無序。

讓觀眾共同陷入了阿爾茨海默症患者最深的恐懼中。

歲月更迭，人事輪轉。

而他們的認知，也許永遠回不到現實世界了。

84歲的安東尼啊，84歲的老父親啊，還好嗎？

01

混亂 恐懼

這個世界怎麼了

生活就像一個迷宮。

固執的老爺子安東尼陷入了迷惑。

為什麼一轉眼的功夫，女兒就變了一個人。

前一秒鐘，還在說這要去巴黎。

後一秒鐘，已經和冷漠的女婿保羅一起生活了十年。

你是誰？她是誰？他又是誰？

而我是誰？

安東尼顯然混亂了，可正如每個固執的老人一樣，他不願意承認。

84歲的老爺子裝作自己洞察一切。

裝作認識女兒和女婿，裝作脾氣依舊火爆，裝作更喜歡小女兒，去傷大女兒安妮的心。

可一轉眼，世界又變了。

女兒告訴他，自己已經離婚多年了，前夫也不叫保羅，而叫詹姆斯。

這所公寓，也被告知不是他的，他覺得荒謬。

可甚至牆上的畫作，也不是之前的那副。

放在門邊的椅子，竟然也變了樣子。

世界徹底亂成一鍋粥。

當你以為是科幻或者懸疑推理片的時候，你發現，這就是老人的日常。

其實，安東尼從來不是一個無趣的老人。

他喜愛藝術，喜愛交響樂，喜愛踢踏舞。

女兒找來新的護工。

在他眼裡，護工長得和小女兒頗為相像。

他開始妙語連珠，邀請新護工喝一杯，講充滿情趣的笑話。

一起跳舞，轉圈。

可下一秒，頓時情緒失控。

他說要讓全世界都給他滾蛋。

但，他真的住在自己的公寓裡嗎？

晨昏顛倒，他起床坐在沙發上，問現在幾點。

女兒說，已經是黃昏了哦。

老爺子有點難過，我才剛起床啊，沒有吃早餐，沒有吃午餐。

怎麼就快晚上了呢？

他去找自己的手錶，卻找不到。

手錶連同時間一起，消失了。

整部電影裡，安東尼都在尋找手錶。

他總害怕手錶被偷走，他試圖把它藏在隱蔽的地方。

浴缸邊的管子上，或者，壁櫥，鋼琴。

最後，他自己也不記得手錶放在哪裡了。

手錶，就是代表他的時間。

安東尼崩潰了起來。

有時候，他會覺得那個叫保羅的女婿打了他。

他穿著睡衣崩潰大哭，蜷縮肩膀，像個孩子。

女兒抱著他撫慰，可也並沒有什麼用。

老爺子想要長得像小女兒的護工再次前來。

他吃著早餐，看到的，卻又是一個陌生的面孔。

熱愛體面的老爺子說我可以換個正裝嗎。

女兒說，不用了， 我們在這裡不用穿正裝，睡衣就行。

老人說，我想換正裝。

女兒說，不用了。

老人說，我就想。

衣服終究是沒有換成。

安東尼也再也沒看到那個長得像小女兒的護工，再次出現。

畢竟，小女兒早就因為意外離世。

安東尼唸叨著的孩子，在臨終前，滿身傷痕地看著父親，喊爸爸，救我。

老人夜裡驚醒，跌跌撞撞走出房門，卻是養老院的走廊。

生活已經變了模樣。

像極了每個我們的祖輩。

在漸喪失的記憶力面前，他努力展示出控制力，但終究敗下陣來。

終歸回到最真實的養老院單人房，冷的，單人房。

護工告訴他，女兒早就去了巴黎了。

老人突然悲傷起來：原來，自己的世界，早已不在了。

失去了親人和記憶的老人失控大哭，像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

84歲的他呼喚著自己的媽媽。

他說，

「世界鬱郁

蔥蔥，人事來來往往，每個人都還

有故事，我的葉子卻掉光了。」

這個世界啊，對他充滿羞辱和危險。

他倒在護工懷抱裡，心裡的最後一絲攀附，隨著自己的他的妥協，終究消失不見。

葉子掉光了，葉子不見了。

「我，再也沒有棲身之地了。」

02

悲傷 無奈

我的父親怎麼了

看著安東尼，我會想起來已經去世的外公。

認不清人，亂髮脾氣，時而崩潰，時而脆弱。

我們深深知道，和當事人一樣痛苦的，還有安東尼的女兒。

安東尼的表演細緻，呼吸時總有小聲卻粗重的喘息聲，刻畫了令人窒息的生命狀態。

女兒的表演則充滿壓抑。

電影的一半是關於老人的迷茫和痛苦，另一半則是親人的掙扎。

父親不記得自己？哦沒啥。

父親不理解自己還詆譭自己時，才最受傷。

安東尼一直唸叨著自己最愛的其實是小女兒而不是安妮；

唸叨著他一定會活得比安妮更久；

唸叨著安妮霸佔了他的公寓。

安妮忍著擦擦淚水。

是委屈，是擔憂，是折磨，也是無奈。

顯然，父親的老去和患病，讓女兒的生活充滿了緊張和焦慮。

不敢請新的護工，不敢去尋找新的生活，不敢在飯桌上提起養老院，不敢和丈夫有過多的談論。

然後用父親清醒時的一絲溫暖，填滿被父親崩潰時，惡意中傷的內心黑洞。

直到。

安東尼的手錶徹底不見了。

女兒則終於做了決定，去到了巴黎。

每個月，或者每幾個月，來陪父親在樓下散步。

影片裡有一個重複了很多次的細節。

是安東尼站在窗邊，數次眺望外面的景色。

之前以為只是嚮往外面的世界，後面想來，大概是在等待女兒安妮的探望。

回顧整部影片，再次看到這個眺望，頗覺得心酸。

老人們多愛憑窗遠眺，而這種遠眺，大多，都是為了等待。

只是，更多時候，等不到。

其實直至影片結束，作為觀眾的我們，都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安妮/保羅/養老院/小女兒/護工/手錶……

而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殘酷的現實，卻是——

自始至終整部電影，都是老人用回憶捕捉回的一場破碎的夢境。

他並沒有住在公寓，而是早就在住在了養老院。

女兒安妮也一早做好了決定，和自己和解，去往法國尋找想要的生活。

冷漠的女婿，其實是養老院的醫生。

而一直不受歡迎的那個護工，是養老院一直照顧他的女護士。

是不是太可怕了？

冷色調的單間，冷色調的床，唯有床頭照片是彩色的。

那是，父親和兩個女兒的合照。

————

最後的畫面。

窗外的樹葉蔥蔥，綠得耀眼。

安東尼的病房，卻安靜而蒼涼。

根據《世界阿爾茨海默病2018年報告》顯示，全球每3秒鐘就有一位痴呆症患者產生。

目前全球至少有5000萬痴呆患者，到2050年這個數字預計將達到1。52億，其中有約60%-70%為阿爾茨海默病患者。

而根據東方網報道，在老齡化形勢下，預計到2050年，我國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將超過2000萬。

如果你碰到容易與一切為敵的老爺子；

如果你在安慰突然悲傷的老奶奶；

如果你面對認不出你是誰的父親；

或者，只是一個不太好相處的毒舌親人。

希望，我們都可以溫柔對待，這些被陷在時間裡，葉子逐漸掉光了的，老人們。

對了。

安東尼·霍普金斯在影片裡用了真名，以及真的年齡，和真的生日。

我們也才發現，哦，影帝也真的84歲了。

在片中，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很多老年人一樣。

「安東尼，這名字不錯。」他說。

可是，老人已經忘了。

他自己就是，安東尼。

祝所有老人健康。

父親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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