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臨床工作，使得時間的流轉異常迅速，一天一月一年就這麼匆匆而過，我們都被淹沒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甚至沒有太多機會抬頭看看那些熟悉又普通的面孔。

這些天，病人L總是哭鬧，嘴裡不停喊著：“李阿姨，我要李阿姨！”她是精神發育遲滯，60歲的年齡和樣貌，卻僅有5歲小孩的智商。她哭鬧的原因是分離焦慮，先前長期照顧她的護工李阿姨因為身體原因回老家了。

李阿姨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人相當聰明，愛琢磨，在照顧病人一段時間後就摸透她的脾性。對於L，她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經驗。她知道病人就像沒長大的孩子，一味地哄不行，也不能打，但要軟硬兼施。於是，她會在病人表現不良時幫她做規矩，不要胡鬧。但在料理生活時，又極為細心。L有食管狹窄，只能進流質，無法耐受任何粗糙的顆粒，甚至一粒赤豆的外殼都會引發她的嘔吐。

所以，除了醫院提供的勻漿外，家人帶來的流食，李阿姨統一將流食靜止一段時間，使其中的顆粒沉澱，只取用上層部分。如果有必要，還會用細密的漏勺過濾雜質，再讓病人食用。所以，當我們問L李阿姨對她好不好時，她說：“李阿姨好。”我們又問：“她兇嗎？”她露出憨憨的笑容說：“兇也是好。”

李阿姨是一位護工，工作近十年，大家都處出感情了。她剛來我們病房沒多久就被病人咬傷右手拇指，簡直疼到靈魂出竅，我陪她去清創縫合時她直掉眼淚，十指連心。我們是精神科病房，病人當時失去理智。李阿姨既沒多說什麼，也沒有辭職。

她兒子是一位醫生，家庭條件不差，加上遭遇如此事故，家人都勸她別幹了，但她在家休養了一個禮拜，依然回來上班，只是比從前更多了一分自我保護與謹慎。因為損傷到了神經，回來繼續工作時拇指仍是麻麻的，感覺與運動功能尚未完全恢復，她沒有要求任何照顧，也沒有半分偷懶，倒是隔壁房間的護工不忍心會主動過來給她搭把手。畢竟是體力活，傷到的又是右手拇指這樣關鍵而常用的部位。有時疼到皺起眉頭，待疼痛緩解片刻又繼續做事。

一個人默默無聞的付出，不是沒有人看見，大家會記在心裡；無論哪個階層，都有金光閃閃的優質人才，值得我們敬佩和念念不忘。

過年是用工荒，人手匱乏。鍾阿姨因為老公孩子都在身邊，不用返鄉，她主動幫同事頂班。她既在院內做本職運送的工作，在原本休息的時段兼做保潔，沒想到做得完全不輸專職保潔，病房環境在她的手下依舊明亮整潔。她還特別會體諒他人的辛苦，夜班收垃圾的工人少，為了減輕他們工作量，鍾阿姨儘量在日班工人下班前加收一次垃圾，確保垃圾袋口紮緊，沒有滲漏及破損，放到指定處，由日班工人收走。看到鍾阿姨忙碌的身影，我們讓她歇歇再幹，畢竟是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兒。她卻微笑說：“還好，就是困，累倒也不累。”然後轉身便去忙了。

我不信當李阿姨面對依從性差的病患是完全沒有情緒起伏，可是她選擇將負面情緒自我消化，而非抱怨工作量大，將更多精力花在如何解決問題上，把病人護理好。至於鍾阿姨，如果我是她，在本就幹著繁重體力活的當下，不會再去額外承擔其它工作，萬一兩樣都沒做好，豈不是毀了自己本不錯的口碑？可鍾阿姨畢竟不是我，她未必不累，但既然答應了幫忙，就信守承諾。

正因為如此，這兩位女性在我看來是傑出的勞動者，她們擁有個人智慧、吃苦耐勞、腳踏實地，給人可靠的穩定感。你說她們做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是讓他人獲益，沒有比這更勵志的。

向醫院內平凡的勞動者致敬。

作者：蔣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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