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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林:《山園小梅》,超凡脫俗的清雅之氣,意境深遠耐人尋

由 煮酒論中華 發表于 家居2021-04-27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宋·林逋《山園小梅》之一

這首被廣為傳誦的詠梅佳作《山園小梅》,以其清幽淡泊、雅緻高潔的意境,表達出山林隱士的高逸情懷。詩作者林逋(967—1028年)不只是宋代著名的隱士、詩人,還是一位書法家。他的書法同其詩歌一樣與眾不同,透著一種超凡脫俗的清雅之氣,意境深遠,耐人尋味。

林逋,字君復,出身於錢塘(今杭州)儒學世家。林逋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早年致力於遊學,遊歷於江淮之間,尋訪古蹟,吟詩酬唱,追隨風雅,結交了一些墨客、僧侶,後從學於李建中。李建中是北宋初年著名的書法家,年長林逋二十三歲,曾久居洛陽,掌西京留守司御史臺,人稱“李西臺”,在當時頗有威望。林逋久慕其名,於是懷揣名刺幾次求見李建中,終被李收入門牆,學習詩文和書法。李建中善篆籀草隸,精楷書行書,造詣頗深,其書法上承晉唐,下啟宋元,對林逋也產生了很大影響。李建中去世後林逋曾作詩一首“感存懷沒”,追懷李建中一生仕歷、品性和文學、書法成就,並憶及早年從學建中的情景。詩云 :

清絕門牆冷似冰,野人懷刺昔曾登。

新題對雨分蕭寺,舊夢經秋說杜陵。

貧典郡符資月給,老持臺憲減霜稜。

開元文字鐘王筆,惆悵臨風一燼燈。

“開元文字鐘王筆”中的“鐘王”即鍾繇和王羲之,由此可知林逋書法承繼了李建中宗法晉唐的風格。蘇軾曾評說林逋“書似西臺差少肉”,謂其學李書而瘦硬少肉,自具面貌。黃庭堅也曾說:“和靖筆意極似李西臺,而清勁處猶妙。”亦有評者說:“林逋傷瘦,建中傷肥。”其實二人書法豐腴或骨感都自得其趣,如果說李建中的書法是豐肌美人,林逋的書法可以說是玉骨仙子,而林書之於李書更多了幾分蕭散靜逸的味道。

林逋一生不仕不娶,晚年隱居西湖孤山二十年,植梅放鶴,自謂“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人謂“梅妻鶴子”。林逋之名不僅為大眾所熟知,也贏得了皇帝的關注。宋真宗和宋仁宗都曾賜其糧食布匹予以嘉賞,並令官員年節歲時去住處慰問。林逋生性孤高自好,恬淡好古,不趨名利,曾自言:“我的志向不在成家立業,也不是功名利祿,只有這青山綠水、梅香鶴鳴才是我需要的。”林逋去世後,宋仁宗賜諡號“和靖先生”,後世以“林和靖”稱之。

林逋追求遠離塵囂,隱逸自適,參禪悟道,修心養德,造就了其孤峭清冷、超逸淡泊的人格意象和清綿淡遠、閒靜率真的審美品性。他那種山林高士恬淡沖和的超凡境界,為後世文人隱士所推崇。他的書法性格也與此息息相關,這在其書法作品中得到印證。

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宋代紙本行書長卷《自書詩卷》,是林逋傳世書法代表作。《自書詩卷》(又稱《松扇五詩卷》)縱32釐米,橫302。6釐米,分34行書寫詩作5首,採用6段接紙裝裱。根據詩後林逋自識推斷,此卷應寫於宋仁宗天聖元年(1023年),是林逋五十七歲隱居西湖孤山時所作。

林逋襟懷高潔,遠離塵囂,筆下也有一種超邁挺拔的風神。《自書詩卷》風骨俊整,瘦勁秀逸,筆法厚重,與李建中的書風極為接近。但是其章法佈局和空間處理又獨出機杼,與李建中有極大的不同。開啟長卷,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大膽的空間布白。不僅字距疏朗,而且行距寬闊,以“疏可走馬”的大片空白營造出清爽、散淡、疏朗的視覺效果,呈現出樸素、平實的自然風貌。字的結體平中見奇,其蕭散淡逸之態頗有楊凝式《韭花帖》的神韻。與李建中善於中鋒用筆不同,林逋多以側鋒入筆,行筆險勁,字的轉折處多方筆,稜角分明,顯得瘦硬挺健,骨力錚然。字與字之間揖讓顧盼,筆斷意連,行氣貫通,從而取得全篇“勢”的平衡。《自書詩卷》散落的布白與淡逸的結體互為表裡,相得益彰,使得全篇神清骨勁、散逸蕭疏、氣韻非凡。其疏闊至極的章法對後世文人產生了很大影響,併成為明末浪漫主義書家們所熱衷的書寫格式,廣泛運用於真、行、草書的創作中。

林逋的書法作品大都是自我意識的藝術抒發,因而具有極強的文人思考特徵。《自書詩卷》中,林逋把自己的真實感受融入文字,行筆與其淡逸、超脫、虛靜的情懷相適應,透過自然嫻熟的書法表現技巧,凸顯出一個隱逸山林的文人高古不俗的藝術性格和審美取向。這種平和、虛靜的藝術呈現正是林逋性格的本真流露,因而能夠直入人心,給人以特別的藝術享受。

《自書詩卷》詩後有蘇軾書七言詩一首,其中有“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我不識君曾夢見,眸子瞭然光可燭”句,可見其對林逋的追慕之情。蘇軾是宋代尚意書風的開創者,這段詩文藏鋒斂鍔、姿媚可愛,是蘇軾罕見的傳世佳作之一。兩位宋代名人書法相映生輝,堪稱雙璧。

林逋的書法雖然源於傳統,但是他試圖擺脫傳統框架的束縛。長期的隱居生活,使他在書法創作上有更大的自由度,每次書寫“如麾百勝之師,橫行於紙墨間,所向無不如意”。他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凝注筆端,直抒胸臆,恣意揮灑,率性表達自己的真實感悟。林逋的書法作品常常具有率意自然的特徵,這在他的手札作品中表現得尤為突出。

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有兩件林逋的書札—《三君帖》和《秋涼帖》。這兩帖都是林逋寫給友人的信札,行筆較《自書詩卷》更為自由,字裡行間盡顯流暢自然之態。《三君帖》縱31。5釐米,橫38。2釐米,相當於A3紙大小。全帖共90字,分為11行,每行字數不等,按書信格式錯落排列。此帖行距、字距佈局疏朗寬綽,字型細瘦挺秀,筆畫多細筆遊絲,線條粗細變化精妙,沉穩而又靈動。字形大小錯落,墨色枯潤相間,參差交叉,機趣叢生,渾然天成。林逋不激不厲、虛靜平和的性格特徵躍然紙上,更有一種悠然出塵的高古意趣。《秋涼帖》與《三君帖》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此帖更為簡短,筆畫融合了一些草書筆法,字與字之間有縈絲連帶,氣勢連貫,氣韻閒雅,毫無矯揉造作之態。從這兩件書札可以看出林逋深厚的藝術修養。

北宋初期,書法風格漸漸變化,由追求遒美奔放而轉向靜逸簡淡。這種基調的轉換可以看作宋代“尚意”書風的先導,林逋被看作“尚意”書風的前期實踐者。他的書法淡化了晚唐書風餘緒,有意突破法度的束縛,將“意”擺在了第一位。其書法所體現的求真適逸的審美理想成為後世“尚意”書法家追求的藝術境界,蘇軾、黃庭堅、陸游等人都曾對林逋書法有所借鑑。同時,林逋本人高古淡逸的個性品質,也成為後世“尚意”書法家推崇的人格境界。

林逋在中國書法史上有著獨特的地位。作為書法家,林逋的影響力雖然不及李建中、蘇軾、黃庭堅、米芾等人,但是他的書法格調高古,且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徵,被歷代書法家及收藏家如謝升孫、沈周、王世貞、王世懋等人推重。

林逋的書法之美是基於個人修養和環境認知的虛靜沖和之美,他把人格特徵和個人修養融於書法創作,以其高古的格調營造出詩一般的意境。這與他的個人修養和審美觀念是分不開的。

出身於儒學世家,骨子裡受到儒家思想的薰陶。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環境的轉變,根植於儒家思想的觀念也漸漸發生改變。從其大量的詩歌中可以看出他的隱居、避世思想和恬淡、寧靜的性格,融合了儒、釋、道三家的思想,特別是晚年隱居孤山,更是追求道家清靜無為的精神境界。植梅放鶴是他嚮往道家自由生活的表現,而在書法上的表現就是空靈、簡淡、靜逸、蕭散。在道家隱逸思想的影響下,林逋的書法在“任情恣性”的創作狀態中走向率樸歸真,“寓有意於無意之中”,一種高古的境界隨之產生。他的書法看似隨意,實則內斂,其平淡虛靜之境正合了古人所說“沖和”之美。南北朝書法家王僧虔曾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林逋書法的格調和神采無疑是符合這一標準的。

有人說林逋的書法因為其長期隱居,導致境界不夠開闊,缺少變化。其實,對於書法家而言,能夠清楚地表達自己的藝術思維就已經足夠了。書法變與不變只在乎於一心,真實是最好的藝術表達。從林逋的書法作品中,我們能真切感知到他超逸高古、孤清淡泊的人格境界。正是這樣一股清雅靜逸之氣,使得林逋書法呈現出獨特氣象與超脫高格。正如書法理論家曹寶麟所說:“林逋書法之可貴倒不在於學誰的面目,而在於能夠充分折射出自我的風格。”彰顯自我是林逋書法最顯著的藝術特徵,高古的格調和虛靜的精神都是其個性的自我實現,成為其獨立的精神符號。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逋的書法境界正如其筆下的梅花,暗香浮動,境界悠遠,留給我們無限遐思。孤山之下,植一樹梅,養一隻鶴。也許我們只有遠離塵囂,學會放下,才能真正理解這位書法家的出世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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