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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個故事

讓我們蕩起雙槳

作者：

郭從遠

※本文圖片來源於作者提供

1954年我小學畢業了，考入了復旦中學（後為重慶市第十二中學）。這個學校當時在化龍橋龍隱路，離我家較遠，也不知道為什麼把我分到了這個學校。復旦中學雖沒有南開中學、巴蜀中學和樹人中學有名，但可能與抁戰時期從上海遷往重慶的復旦大學同名，似乎兩者也有些關係吧？反正這個中學校園很大，有教學樓，學生宿舍樓和食堂，大操場。最幸運的是它緊挨著紅巖村，或者說，兩處就在一個地方的前前後後。

化龍橋正街 戴前鋒攝影

從龍隱路經土灣到小龍坎是一條沿著嘉陵江邊逶迤彎曲的狹窄公路，公交車很少而且破舊。我因住校，一週回一次家，媽媽給了我幾角錢坐公交車。我坐過幾次嫌庪煩，見幾個小龍坎的同學都步行回家，我也向他們提出一起走，他們笑了，其中一個人說：“你個下江人，又不是重慶崽兒，能走動？”我很不服氣，反駁道“我就是重慶崽兒，我能走。”回到家問媽媽才知道我們家是抗戰時候從淪陷區逃難到重慶的下江人。“但你爸。不是逃難來的，他是跟著工廠搬遷來的。他從江蘇的一個衣民被你爺爺帶到上海送進工廠當學徒，硬是憑著自己的刻苦耐勞學到了一手好技朮，現在成了技師，帶著工人安裝麵粉機了。”我很敬佩我的父親。聽媽媽和哥哥姐姐們說他為了養活這一大家子人每天都要步行到遠在城裡的牛角沱等地的工廠去上班。媽媽聽我說我要步行去上學，想了想說，走走也好，你爸爸每天要走的路比你多一倍不止。第二天回校後我對同學說，“我們家是下江人，但我生在重慶，我是重慶崽兒，我跟你們一起走。”同學們接納了我，而且我們很快成為了朋友。

現在想起來，當時的同學俠氣，老師也挺棒。記得我們的班主任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給了我一篇作文最高分：“甲上”，而且在全班唸了我的作文。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她讓我當了語文課代表，還把我領到辦公室，引薦給語文教硏組組長尹老師。尹老師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問了我幾個問題後讓我參加學校的語文學習社，並介紹我到學校的廣播站當小記者。當時正好快到六一兒童節了，他讓我去文化宮聽了重慶兩個著名作家柯崗和曾克的講課。一個文學夢的種子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播在了我的心裡，漸漸發芽長大。在學校廣播站我認識了兩個女孩，她們都是播音員，愛唱歌跳舞。我第一次聽她們唱電影《祖國的花㭆》插曲《讓我們蕩起雙䉾》聽得我熱淚盈眶。我跟她們學會了這首歌，後來我又把這首歌教給了我的孩子，她們又傳唱給她們的孩子。就這樣，一個文學夢的種子伴著《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隻歌我從少年走到了老年。我總愛想我的父親從小龍坎步行到牛角沱，一路上他都想些什麼呢？他心中有夢嗎？

父親在我上初中時因患腦溢血永遠離開了我們。一家人生活變得困難起來。不久大哥調到重慶市手工業聯社，媽媽帶著我和幾個妹妹隨大哥搬進了解放碑附近的新家。

這時我就讀的復旦中學也發生了變化，改成重慶幼兒師範學校，學生都轉學到離家不遠的學校，我轉到了二十九中讀初三。

高中考進四十二中，這是該校首屆高中，四個班，校址在觀音巖栆子嵐埡。高中生活真是豐富多彩。進校不久就碰上反右鬥爭，有幾個老師被劃成右派，他們來上課我們可以不起立向老師問好、說再見。剛開始真有點尷尬，後來也習慣了。然後就是大鍊鋼鐵，校園裡壘起不少小高爐，我們四處撿來破銅爛鐵都煉不成鋼，只是一坨坨廢鐵疙瘩。各個班還辦黑板報比賽，看哪個班辦得好。我和幾個能寫會畫的同學被抽出來辦黑板報，受過幾次表揚，惹得其他班的同學說：“別看二班鍊鋼不行，二班的崽兒辦黑板報搞花子還真有板有眼。”弄得我們哭笑不得。我們非得搞出一點名堂來讓你們這些崽兒氣死不可。於是我們在班主任沈老師的支援下第一次排了話劇《山魂》，後來又排了話劇《方誌敏》，在學校反響還真很強烈。上級還讓我們排了活報劇到解放碑演出，反對美帶國主義。高六零級二組在學校越來越火，班主任沈老師自然很高興，對我們學生更加關心了。英語老師也特地來到我們班用小提琴拉了一曲舒曼的《夢幻曲》，對我的影啊很大，我至今喜歡這首經典名曲。

栆子嵐埡 戴前鋒攝影

後來我們又去綦江修路，沈老師讓我當宣傳鼓動員，我即興喊號子說快板對我今後的創作影晌很大。不過讓我真正體會到全班同學在沈老師帶領下團結友愛一心向上的精神還是在綦江工地上一個同學突然發病，同學們爭先恐後地抬擔架送他去醫院的事蹟，真是一群好崽兒。

不想高三時上面決定將四十二中高中部一分為二，一部分留下成立重慶科技學校，然後保送重慶大學；一部分到四十一中即巴蜀中學寄讀繼續上普高。我數理化從來不行，自然只能繼續讀普高，能不能考上大學只有天知道了。沒想到我還真考上了，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大學，還在大西北，但畢竟是中文系啊，和我的文學夢不謀而合。我真感謝初中的老師給栽下了文學夢這棵幼苗，高中的老師又透過各種藝朮形式滋潤這棵幼苗，讓它茁壯成長。

化龍橋嘉陵江畔 戴前鋒攝影

這下子我真要蕩起雙槳划向遠方了，只是沒想到我會從兩江最終劃到薪疆的伊犁河。如今我又回到了嘉陵江上，在她的懷抱裡回顧我這一路平凡的槳聲和水花，但我要衷心祝願我年輕的朋友們，當然包括重慶家鄉的血性崽兒們心懷夢想，蕩起雙䉾，勇闖江河，划向輝煌的彼岸。

關於作者：郭從遠 ，退休老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過幾本書 ，得過幾次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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