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起兵造反了。
他帶走了貴妾婉娘,只留了我在京城作人質。
王師軍抄家滅門時,為了活下去,我和戰神凌淵定下了生死契約。
半年後,我的夫君率領叛亂軍攻破了京城。
他以為我會為了守貞自刎而死,我卻挺了個大肚子站在了城門口。
鋒刃抵住了我的喉口,他目眥欲裂地逼問道:
「孩子是誰的?」
我繾綣柔情地笑望於他,「夫君,是你的。」
1
川西節度使江序起兵造反的訊息傳回了京城。
我一下癱軟在了地上,腦子炸成了一片空白。
如何都不敢相信,我那深受隆恩的木訥夫君,他居然會造反。
「王師軍衝進了府邸,夫人快逃啊。」
「夫人是太傅之女,若是太傅肯出面求情,皇上定會饒了夫人。」
「夫人快走,王師軍殺進來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謀逆是死罪,株連九族都不為過,父親避嫌都來不及,又豈會為了嫁出去的庶長女出頭。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一切都已明朗。
三月前江序為母沖喜,與我倉促成婚。
而後江母病逝,他讓我居家守孝,轉身就帶走了貴妾婉娘,一道去往了川西赴任。
他一心想娶的,向來是自幼青梅的婉娘。
如今他造反,我便成了一枚棄子,活活地成了婉孃的替死鬼,叫我如何不恨
我領著一眾丫鬟小廝跪在地上,大雨淋漓落下,遍體生寒的冷意裡,我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要麼被人誅殺,要麼淪落官窯。
這不是我該有的結局。
從前在崔府,若非主母膝下無女,我這個庶長女也會和那些庶子一般,長不到及笄之年。
我活得謹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事事討得主母歡心。
這才嫁給了江序,以為攀附上了清貴門閥。
不成想卻從深淵掉進了地獄裡。
感情矇蔽人心,我清醒地知道,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遍地哀嚎裡,一雙烏皮皂靴踏雨而來。
我隔著瀟瀟雨簾,目光仰止於那一雙眉山深眼裡。
再也顧不上其他,我衝破侍衛的阻攔,匍匐著爬到了他的腳下。
在侍衛拽著我向後拖時,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凌將軍,我懷有孕身,江家三代單傳,子嗣艱難,江序不顧忌我,也會顧忌到腹中的麟兒!」
凌淵漠然地看了過來,他抬手製止了侍衛。
「江序守喪期間,還能和夫人翻覆雲雨?」
「謀逆反賊,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我在暴雨淋漓中朝他磕了頭,「凌將軍,江序造反都要等到江母去世之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會不管我腹中麟兒的死活。」
凌淵欣賞這一份夫妻恩斷的狠絕,「來人,把江夫人押入暗牢,餘下一應人等,男的杖斃,女的發配西蜀,充入軍窯。」
2
我僥倖活了下來。
暗牢裡不見天光,一盞馬燈掛在廊道上終日不滅,讓人辨不清時日。
老鼠竄牢而過,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為了出去,我一連幾天不吃不喝,終是昏死了過去。
醒來時躺在破舊的下人房裡,睜眼便看見一鬚髮花白的郎中在給我把脈。
我壓下心頭的慌亂,目光沉沉地凝望於他。
有孕是藉口,為的是不被人肆意凌辱。
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我有六成的把握不被人看穿。
一來孕期短,不足三月,脈象不穩,絕大多數郎中切不出喜脈。
二來外感風寒,身子隱隱發熱,摸出的脈象與喜脈無異。
郎中不發一言地走了。
第二日來了個粗使嬤嬤,吆喝著我灑掃庭除。
就此矇混過關,我被髮落到了凌府後院當差。
我剛刷完馬桶,回到下人房就被小廝指著鼻子罵道:
「一個個地死哪去了,將軍讓人抬水,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奴婢這就去抬水。」
那些粗使丫鬟全都沒個人影,八成是打葉子牌去了。
我抬了一桶熱水,艱難地跨過門檻,腳鐐拖地,拽出尖利的響聲。
繞過淨室的屏風,驀然對上一雙森冷的眼。
我垂低了頭,走進去時抬高了腳,不讓腳鐐發出一絲聲響。
「江夫人身懷六甲,怎麼還來給本將軍抬水?」
「這是奴婢的本分。」
我儘量不去看他外露的胸膛,用水瓢往浴桶裡添水。
這時門外傳來了喧譁聲,隨即有人破門而入。
「凌淵,你為何抗旨拒婚,難不成大唐公主配不上你這魯莽將軍?」
刁蠻的南淮公主意欲闖進淨室,被隨同的嬤嬤給死死地抱住了。
凌淵陰惻惻地道:「末將風流成性慣了,受不了管束。」
我將水瓢放進桶裡,抬高腳鐐,正要默默地退出去。
冷不防被人截斷了腰身,下一刻便翻進了浴桶裡。
凌淵扯碎了我的粗布上衫,埋頭在我脖頸間。
南淮公主推翻了屏風,看到的就是這引人遐想的一幕。
「凌淵,你不要臉,來人,把這女的拖出去砍了!」
「公主想看便看,莫要在我的府上喧譁。」
他將我上身的衣衫扔了出去,埋頭狠狠地啜吻出聲。
南淮公主被他給氣走了。
我掙扎著推開他,被他威脅道:「莫動。」
而後他粗糲的大掌便覆上了我的小腹,「江夫人這是孕身?」
我驚慌未定地道:「緣何不是?」
他低頭譏誚道:「這裡像,那裡不像。」
我將上身埋進了水裡,就聽他站出浴桶外,冷冷地扔下一句:
「江夫人要是欺瞞於我,我便上街找個流浪漢,讓你把假做成真。」
3
我必須在肚子顯懷之前逃出去。
夜半三更,糞夫會將牛車停在後院的角門裡,將馬桶整車地運出去。
只要藏進馬桶裡,我就能跟車混出去。
我用板石磨細了腳鐐,再過三天,鏈子一斷,我就能逃離這個鬼地方。
「崔氏,刷完這些馬桶,把那一屋子的木柴給劈了,聽見沒有?」
我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是。」
就在我往桶裡倒水時,冷不防地被人鉗住了脖頸,使勁地將我的頭往馬桶裡壓!
我拼死地撐住了桶壁,不讓自己的頭灌進那惡臭撲鼻的糞水裡。
那人摁不住我,不解氣地扼住了我的咽喉往後拖,將我摔打在了場坪上。
南淮公主領著三五個嬤嬤,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你就是江夫人?」
我故作怯懦地伏低了身子:「奴婢拜見公主。」
南淮公主冷冷不屑地道,「聽說你是個狐狸精,孝期勾著夫君共赴雲雨,才懷上了這個孽障。」
「懷有孕身了還不安分,妄想和凌將軍共洗鴛鴦浴,就你這髒身也配?」
我竭力辯解著,「公主想想這可能麼?」
一耳光扇過來,打得我臉上火辣辣地疼。
隨即拳腳相加,我死死地護住肚子,打算裝死地暈過去,一件狐氅忽而罩在了我的身上。
我透過一圈狐狸毛領看出去,正對上凌淵那雙戲謔的眼。
他壓低了嗓音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敢不說:「崔昭。」
凌淵攔住了要扇打我的嬤嬤,陰狠道:「誰要是再刁難於昭昭,我便廢了她的手腳。」
「凌淵,我哪裡比不上這個惡婦,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南淮公主聲嘶力竭地吼道。
他痞笑地扯了扯嘴,「末將泥腿出身,攀不上金枝玉葉,和昭昭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南淮公主看我的眼神,恨不能撕碎了我:
「她一個嫁作他人婦的女人,還懷了孕身,你圖她什麼好?」
「情趣,這個中滋味,公主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凌淵那高挑的眉目,將那不足為外人道的秘事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一下沒忍住,掩著嘴,惡寒地嘔了一聲。
真是刷了這麼久的馬桶沒吐,他一句話就給我整吐了。
凌淵殺了一道眼神過來,我慌措地辯解著,「奴婢該死,不該孕吐。」
「昭昭,本將軍帶你去驗傷。」
說完他將我打橫抱起,抬腳去往了前院。
4
我被他扔在冰冷的地磚上。
他只顧心疼著那件狐氅,哪裡顧得上我的死活。
「崔昭,以後再不許你刷馬桶,你身上那股味能燻死個人。」
我自顧自地換著藥,驀然停了手,這馬桶我還非刷不可。
「凌將軍想讓公主殿下誤會我們苟且,不止是刷馬桶,就連劈柴燒水這樣的粗活,也一併免除地好。」
凌淵聲冷地道,「我將公主告到了殿前,回宮後她就得禁足,除了刷馬桶,該你乾的活一樣不許少。」
我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壓在了我的腳踝上。
心驚地以為他的眼神毒辣,一下便看見了那磨細的腳鐐。
我心虛地把腿縮了回去。
凌淵看著那纖纖玉足,纏著生鏽的腳鐐,摩擦出的血跡,像臘梅綻放於雪地間。
他不動聲色地偏了目光,轉身出了西次間。
我心道一聲好險,可算逃過了一劫。
規矩是死的。
粗使婆子沒一個願意刷馬桶,除了我。
即便凌淵明面上下了禁令,那些憊懶的婆子們還是差使我去刷了馬桶。
我挑了個最結實的馬桶,將桶壁刷得蹬亮,藏在了柴房旮旯裡。
三更聲響,我磨斷了腳鐐,摸黑潛去了後院。
看著糞夫前去扛馬桶,我從柴房搬出了那個空桶,置於牛車上,手腳麻溜地鑽進去,掩上蓋子,就此藏匿了起來。
糞夫裝車完畢,晃著牛車慢悠悠地出了小門。
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牛車卻在巷子裡突兀地停了下來。
外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我強自鎮定地琢磨著,就算有官差突擊檢查,也沒人會自找罪受,掀了馬桶蓋往裡看。
就聽佩劍敲打在桶壁上,傳來沉重的悶響,到我這兒,「甕」地一下,是空的。
「出來。」
凌淵呵斥了一聲,見桶裡沒動靜,他嗤笑道,「信不信,我能一刀將你連桶一起劈了。」
橫豎都逃不過一個死。
我從馬桶裡站起來,腳跟還沒站穩,就被他連拖帶拽地摜到了地上。
「凌將軍,我死不足惜,但我肚裡的孩子是無辜的。」
「又在我面前耍小聰明,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凌淵蹲下來,在侍衛高舉的火把下,那張臉陰沉可怖:
「說了不讓你刷馬桶,你還上趕著搶活幹,真當別人是傻子,就你一個聰明人?」
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腿,求饒道:「凌將軍,為母則剛,我只是捨不得腹中的麟兒去死。」
「決定他生死的人不是你,是你那謀反的夫君。」
凌淵拎著我的衣襟,將我一路拖進了西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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