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我們的親人，她靜靜躺在棺材裡，被一波又一波的人下跪祭拜。整個葬禮佈置得花裡胡哨，各種彩色的花紙和塑膠條，在風中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喪禮上的人有說有笑，好像過著一場喜事，祭拜的時候，在腦袋上搭上一塊毛巾，嚎上兩嗓子，眼淚還沒擠出來就拜完了，然後歸坐繼續說笑。

死者生前是個老實巴交的瘦小女人，善良誠懇樸實勤勞，一輩子做著苦力活養育孩子，維持家庭。待兒女長大可以過上舒心日子了，查出了日積月累早已形成的重症，不到兩年就離開了人世。死者的兒女神情憔悴表情悲苦，在說笑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葬禮繼續，鼓吹樂手賣力吹打，像進行一場盛世彩排，道士穿著黑色長褂，上下蹦跳迎神送魂，時不時發出一聲長鳴，似乎魂魄已歸天冥。

主持喪禮的是村幹部，長著一張倒錘臉，在人群中來回穿梭，大聲張羅，成了全場最忙碌最聚焦的人。喪禮變成了幹部訓導拉票會。場內一個小個子男人一直嘀嘀咕咕，聽不清在嘟囔些什麼，好像自導自演一處《等待戈多》。半個多小時後，嘟囔變成了謾罵，引起他不滿的事情似乎與葬禮無關，好像純屬借場地揭發陰謀，還未等到醒事的人勸阻，村幹部就上前應戰了，你一句我一句，展開了吐沫橫飛手舞足蹈地鄉間詞彙大比拼。

道士依舊敬業敬神，人們仍舊說笑，死者的兒女對著跪拜的人不停磕頭作揖，村幹部一聲高於一聲叫囂，小個子男人聲音漸漸弱下去，敗下陣來，縮到一邊繼續小聲嘟囔。

葬禮持續到晚上告一段落，黑色的夜幕拉下來，遮住了白天的喧囂，路邊蹲著一個黑影，一閃一閃亮著煙芯。我走過去，是死者的大兒子，順勢蹲在旁邊，想表達些內容，又不知道怎麼輸出，靜靜待著，半天憋出一句話：葬禮都是這樣式的嗎？黑影吐落菸絲，對著看不清的天際悠悠說道：老人入土前得有個儀式啊！辦鬧都是鄉親們，我們這些早就離家求學求功名的人能做得了什麼？喝家鄉水長大的陌生人，歸來也不過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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