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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盒、娃娃與“高齡少女”| 潮玩藏家故事①

由 人間畫素 發表于 美食2022-12-09

收藏這件事不分年齡、性別、財力,講得都是人與物之間難以割捨的聯絡。

有的人留住時光的方式就是收集生活裡的小東西,車票、電影票、門票、朋友隨手寫下的紙條……收藏的品類,大抵就代表著藏家的生活方式。

回到潮玩的藏家,藏家都如何對待自己的藏品,也就如何對待自己的生活。

有新入門的藏家在大城市漂泊不定,就將心愛的玩具擺放在工位上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積少成多,來日搬工位乃至換公司,妥善安置這群寶貝才是第一要務。

有的藏家熱衷同好聚會,也有的藏家與玩具相處的方式就是:待在一起。

有的藏家咬牙換房,為了給多年收藏騰出更多的展示空間,家中種種巧思,皆是為了陳列那些投入了感情與時間的玩具。

有的藏家從收藏延伸至開店,將家中展櫃擺不下的拿去櫥窗乃至倉庫,卻在被人詢價時一遍遍迴應:不賣。

很難簡單說明成年人留戀玩具都是在彌補什麼,正如我們很難給潮流玩具的玩法下一個清晰的定義。

有人說盲盒不算潮玩,有人說潮玩已是藝術,有人說憑運氣抽中才是真玩家,也有人為了心儀的作品加價數倍。

我們無法在有限的篇幅裡還原藏家江湖的全貌,即使是列位藏家的故事,也彷彿只是推開他們那座玩具寶庫的大門,小心翼翼朝裡望了一眼。

甜欣是我記錄下的第一位潮玩藏家,她的故事,與少女心有關、與成長有關、也與資本有關。

“你知不知道曲家瑞?”

《康熙來了》中這個收集二手娃娃的教授,在年少的甜欣心裡埋下了收藏的種子。“當時我就想,長大以後,我也要做收集娃娃的人。它們不一定值多少錢,卻代表著一段經歷、一段過去。”

遇見娃娃

在讀高中之前,甜欣的世界裡沒有娃娃。

鄰居家的哥哥玩四驅車,她覺得特別新鮮,跟著看動畫片《四驅小子》,也央求家長買了賽車模型,回來自己拼。

高中時,收集娃娃的這顆種子終於在甜欣心裡發了芽。迷上毛絨娃娃後,她又買了不少日本的輕鬆熊和迪士尼玩偶,還收藏麥當勞、肯德基的兒童套餐玩具。

這些玩具至今還留在家裡。

畢業後,甜欣離開家鄉,在北京住了三四個月,為升學準備雅思考試。閒暇時,她偶爾會和朋友一起逛街,也因此闖入了一個比毛絨玩具更大、更眼花繚亂的世界。在潮牌店裡,她看到暴力熊,買過 Sonny Angel 玩偶。那段時間,她愛上了這個光屁股、笑嘻嘻的天使娃娃,雖然有點貴,但小人兒可愛得讓她挪不開眼,每次抽盲盒時,期待中都夾纏著些刺激。

Sonny Angel

當時 Sonny Angel 還沒在中國大陸開設官網,每季一推出新款,她都第一時間在日本官網下單一個包含十二隻小盲盒的套盒。備考期間,甜欣的壓力很大,常常通宵學習,也對未來感到迷茫。

為了緩解複習的枯燥和痛苦,每天在圖書館開始學習前,她都會先拆一隻盲盒,給自己製造個小驚喜,然後“一整天都很開心”。

這種小小的儀式感打動了一同備考的小夥伴,也被她拉著跌入了 Sonny Angel 的坑。

Sonny Angel 新款頻出的同時,許多限量版老款的價格也不斷翻升,入手時不過三四十元的娃娃,有的被炒到上千元,但甜欣從沒動過轉手的心思。

對她來說,它們是一隻一隻攢下來的心愛之物,無論如何也要好好保管。

Sonny Angel

二○一○年,甜欣無意間接觸到因為明星收藏而走入大眾視野的布萊斯娃娃(Blythe)。精巧的造型讓每個娃娃彷彿都有自己的性格,她又落入了布萊斯的大坑,從國內社交網站到國外論壇、拍賣網站,遍尋它的蹤跡。

布萊斯娃娃一九七二年誕生於美國,玩家都愛稱它“小布”。起初,大眼睛、大頭的小布並不被市場接受,只生產了一年就停產了。直到美國時裝攝影師吉娜·加蘭(Gina Garan)為小布拍攝造型照、出版寫真集,它才成為玩具界的寵兒。

小布的商標版權原本屬於美國孩之寶公司(Hasbro),後來孩之寶又授權給了日本 CWC 公司。如今,小布在日本生產、發售,每隔一兩個月就會推出新款,每款都有自己的故事。

小布娃娃

小布的熱潮蔓延至國內,玩家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圈子。相比“買”這種沒有人情味的字眼兒,娃圈更傾向於用“接娃”“養娃”代指買娃娃、玩娃娃。圈內暗暗藏著各種養娃的標準,比如是否帶娃出外景拍照片,是否給娃買衣服,等等。

二○一三年,甜欣買了第一隻小布。不過嚴格來說,這不算“接娃”,因為這隻小布是送給好朋友的生日禮物。

當年兩人一起備考、逛潮牌店,不僅同年考上了墨爾本的大學,帶著 Sonny Angel 飛往澳大利亞,還都成為“娃媽”,一直保持著收藏娃娃的愛好。朋友生日後又過了幾個月,甜欣才正式接回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第一隻小布。就這樣,她們一起進入了小布的世界,樂此不疲,還曾一起頂著大太陽,揹著重重的單反去海邊旅行,只為給小布拍出特別的照片。甜欣回憶說:

“現在想想真的好重,海邊又曬又熱,但為了給娃拍照,什麼也不管了。”

與此同時,甜欣在網路上看到妝師苒苒的改娃作品,立刻被娃娃的靈氣深深吸引——苒苒修飾過的每一隻娃娃,都好像被賦予了新的氣質與秉性;

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每隻小布,都會讓甜欣感覺到一種小小的、特別的美好。

許多設計師專門為小布製作服裝、鞋履、配飾,有量產也有高階定製。更讓“娃媽”夢寐以求的,是妝師的改娃。所謂“改娃”,就是以小布娃娃為基底,重新進行藝術創作。改娃過程中,妝師先把娃娃拆開,打磨、卸妝,再重新上妝裝扮,各個環節遠比給人臉化妝複雜,用到的材料也更多樣,不僅有假睫毛、眼影、腮紅、唇彩,也包括粉彩、消光漆、稀釋液等專業材料。小布的面孔極小,妝師需要格外有耐心,才能保證在不破壞原有構造的基礎上,賦予娃娃新的風格。不少妝師是插畫師、藝術家出身,改造一隻娃娃,從構思到完成,往往要花費數月乃至一整年。

小布娃娃

知名妝師不愁收入,玩家想要獲得 “妝額”(改妝名額)必須排隊,甚至要抽籤。請妝師苒苒改娃就需要排隊輪候。甜欣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擁有苒苒的改娃。

許個願望在那裡,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慢慢接近它。

當年娃圈的交流相對隱秘,人們在貼吧裡尋找功課和經驗,也會將拍下的圖片發在微博上。反而是身邊的朋友,很少知道一位娃媽會在娃娃身上花多少錢、多少時間。

養娃,不光是輕飄飄的“好玩”兩個字,在這個過程中,甜欣獲得了不少新技能。為了第一時間買到小布的服裝,甜欣原本不懂日語,卻摸索著學會了在雅虎日拍買東西。

“最開始是花錢找代購,但說實話日拍上東西多,價格也不錯,自己研究來研究去琢磨著用,比找代購省了不少錢。”

此外,平素喜歡用照片記錄日常的甜欣開始潛心研究攝影,思考怎麼把娃娃拍得更好。因為她發現娃娃照片的質量,不僅直接決定了能否獲得設計師的限量版裝飾品,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妝師接單的判斷。

為了娃,甜欣不再“隨便拍拍”,她不僅旅行時隨身帶著小布,讓世界各個角落的美景成為它的背景,還會準備各種道具,比如娃娃的沙發、床、鞋子、飾品等,琢磨怎樣搭配背景、如何打光、怎麼構圖……如今,這些養娃時的小技能反哺現實,被甜欣用在了工作中:

“動腦、思考,這就是娃圈教我的事。”

短暫告別後

重回娃圈

在完成學業之前,甜欣幾乎每個月都會購入最新發售的小布,也陸續擁有了五六隻改妝過的娃娃,但是她始終沒能得到最想要的苒苒改的妝面。

二○一六年,畢業季來臨,相伴多年的朋友帶著心愛的收藏回國打拼,甜欣則選擇留在澳大利亞,從事跨境貿易工作。在人生的轉折點上,她不得不暫時把愛好放下,將精力放在前程上。一年後,等甜欣再回到娃圈時,突然發現圈子變了。

新玩家越來越多,明星、網紅帶著背後的資本力量一起湧入,整個圈子一下子“膨脹”了。

在此之前,娃圈氛圍相對平和,甜欣接觸到的玩家大多入圈很久,將玩娃娃當作一輩子的愛好。而現在,許多玩家來去匆匆,入圈快出圈也快。

“我喜歡我就拼命砸錢來玩,有一天不喜歡了就全部賣掉,走了。”

甜欣的語氣裡夾雜著一點無奈。

與此同時,在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娃聚”(娃圈玩家的線下聚會)日漸流行,新入圈的娃媽喜歡用圖文、影片介紹自己的心頭所愛。但 “開箱花四萬元買的娃娃”之類的標題讓甜欣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老娃媽是不會這樣寫的,她們都是靜靜地心裡覺得開心。”

這種不可思議與她在澳大利亞的生活經歷有一定關係,甜欣認識許多當地的娃娃愛好者,年齡大多在四五十

歲以上,在他們身上,她更多感受到的是慢,是沉澱,“其實,在澳大利亞認識的‘娃媽’裡,小姑娘不多,有些老奶奶玩了很多年娃娃,有人家裡還收藏著不少古董娃娃。”

新玩家湧入,帶來的是價格飆升。

“以前改娃,一萬塊錢一個已經很貴了,但從二○一七年開始,陸續可以看到一些知名妝師拍賣自己的娃娃,有的能拍到十幾萬。”

就連娃娃的衣帽配飾也等級分明——工廠批次生產的服飾和手工限量生產的,在娃娃的時尚界有著數倍的價格差。

作為入坑多年的老娃媽,甜欣發現自己收藏的娃娃和衣服的價格,全都翻了好幾倍。而且老玩家比新玩家有優勢,更容易得到設計師的信賴,抽到想要的衣服。新玩家抽不到,只能花高價買,這進一步導致市價暴漲。甜欣自嘲說,這就是時間帶來的價值。

盲盒、娃娃與“高齡少女”| 潮玩藏家故事①

圖片來自《玩潮:快樂即正義》

在價格浪潮下,真正對娃娃有愛的人會認出彼此。甜欣有一位熟識的娃裝設計師,一次只做五到十套衣服,很難搶。但對方每次都會留一個名額給甜欣,一是因為她拍照好看,再者就是甜欣不會做黃牛。“她跟我說,雖然這個圈子賺錢,但說到底還是圖一個開心。

玩娃娃也是圖一顆真心,如果像黃牛那樣,買了之後就高價轉手,一切就變質了。

不過,重回娃圈後甜欣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氣氛的影響,心態上逐漸“拼”了起來。為了等到從二○一三年起就夢寐以求的改妝娃娃,甜欣更加積極地給娃娃拍照,發在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平臺上。

靠著這些精心製作的照片,她收穫了最早的一批粉絲,平臺也把她歸入人文藝術領域。她回憶說:“和做網紅一樣,只有做到頭部,別人才會找你投廣告。

在娃圈,只有玩得好了,你才能得到想要的娃娃。

二○一七年,妝師苒苒終於答應接單。而從那年年底到整個二○一八年,甜欣每天早上一睜眼,都會開啟日本拍賣網站和微博,看看有什麼新的衣服發售,卻幾乎沒給自己買過什麼東西。

“我覺得那個情形已經有點不正常了,完全沒有精力顧及自己,生活也毫無儀式感。”

甜欣已經記不清那段日子是如何結束的。生活回到正軌,是因為她終於得到了苒苒為她改妝的娃娃——“它真的太好看了,我甚至覺得只要能看到它就可以了。”

願望成真,迴歸自我

二○一○年接觸小布,二○一三年希望能擁有苒苒妝師的改娃,二○一七年妝師接單,甜欣的願望終於在二○一八年成真。八年光陰,從求學到立業,這隻大眼睛、有著雀斑的小布娃娃一直陪伴著甜欣,既是她解壓時的傾訴物件,也是異鄉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提到金錢投入,入圈八年的甜欣說:

“確實很多錢,有時候我自己都不敢算。我曾想過,如果現在把 Sonny Angel 和小布都賣了,可能至少有個幾十萬。”

但多年願望實現後,甜欣彷彿從瘋狂的狀態中醒了過來。那之後,碰到喜歡的娃娃,她變得更加理性,價格合適就買,太貴就算了。

盲盒、娃娃與“高齡少女”| 潮玩藏家故事①

圖片來自《玩潮:快樂即正義》

如今,甜欣一直保留著最早收集的那些 Sonny Angel,每次搬家都是一次大遷徙。為了防塵,多數娃娃都妥帖地裝在箱子裡,桌上的都是她最喜歡的。

甜欣想著,將來有了自己的房子,她會為娃娃們專門做個展櫃。收藏的價值或許就在於把心愛的東西留在身邊,成為一種陪伴。“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說一定要收藏多少,只是覺得喜歡。後來買著買著就覺得好像每一隻都有它的意義在,把它們擺在一起就覺得好像看到了自己以前經歷過的很多事情。”

“圈裡人說,為什麼這麼熱愛玩娃娃,因為覺得這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就是一顆少女心的感覺。”

玩具代表著甜欣心裡小孩子的那一面。不論 Sonny Angel,還是小布,這些娃娃都承載著她的回憶,讓她看到了自己經歷的種種。對她而言,和娃娃相處時,沒有學習壓力,也不用考慮人際關係。那種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年一天拆一個 Sonny Angel 盲盒的時刻,心裡只有最純粹的快樂。

本文節選自《玩潮:快樂即正義》,部分細節有刪改

盲盒、娃娃與“高齡少女”| 潮玩藏家故事①

TAG: 甜欣娃娃小布Sonny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