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味道定義湖南,
大多數人首先想到的,
一定是辣。
湖南的味道可沒這麼單調。
酸甜苦辣,是人生,
也是湖南真正的味道。
從今天起,
湖湘地理將持續推出湖南的“酸甜苦辣”系列。
帶你瞭解一個多彩的味覺湖南。
懷化酸蘿蔔。圖/網路▼
湖南的酸味江湖
在湖南,若以鍋碗作擂臺,
辣是個年輕後生,
招式花樣多,操的是外家拳;
酸則隱於無形,不動聲色,
是個慣使內功的老江湖。
辣椒是在300多年前傳入湖南,
楊梅早在2000年前就佔了靖州等地盤。
靖州楊梅。
▼
辣椒炒肉、剁椒魚頭風行之時,
東安雞在西晉時
即以醋雞的面目出現。
雙峰辣醬可以陳放3年,
通道酸魚則能在30年後開壇。
雙峰辣醬。▼
儘管一些辣椒被酸降服,
如常德醡辣椒,
但兩者沒有殺出個你死我活,
它們屬同道中人。
吃起來酸的酸菜其實不“酸”,
多為鹼性,辣是神經上的痛覺,
與味覺無關。
這兩個混跡於味壇裡的騙子,
在湖南人的鍋碗裡勾肩搭背,
勾兌出湘味的基調“酸辣”。
通道酸魚,外人看來是一道黑暗料理。▼
酸,或許才是湘味的本性
在這個炎熱季節裡,酸是最怡人的風味,沒有人會拒絕。但是,酸在湖南這片土地上的故事,你又知道多少?
酸或許是湘味的本性,即便是辣椒侵入,其地位也難以撼動沒有人懷疑辣椒炒肉、剁椒魚頭在湖南、全國乃至全球華人飲食中的風靡之勢,但少為人知的是,它們都算不上是經典湘菜。
剁椒魚頭火辣辣。圖/來自於圖司機▼
在湖南省質監局釋出《中國湘菜標準》中,有由湘菜菜點標準42項、原輔材料標準70項等所搭建的湘菜標準體系,遼參羊肚菌、煨水魚裙爪等不為人熟知的菜品列經典湘菜其中。
相比之下,位居八大湘菜之首的東安雞名頭最響。
但同樣不為人熟知的是,它最早被稱為陳醋雞。時至今日,在東安當地,人們依舊延續古老的做法,將仔雞製成以酸味為主調的菜品。據傳,早在西晉時,一位廚師烹製雞肉時,將陳醋當作料酒,一時巧合竟成了一道流傳千古的名菜。
安東雞酸得夠味兒。圖/網路▼
從遼參羊肚菌、煨水魚裙爪,到東安雞,若以此回溯湘味,辣椒的身影必將退去——在這種外來物種傳入湖南之前,我們先祖的餐桌上應是另一番風景。
酸味,植物學家認為源於大自然中酸果或果實的發酵,
是人類味覺中最古老的一種
。在中國的食酸地理裡,晉西北有酸撈飯、陝南有漿水菜酸,再往南有貴州高原上的酸湯,西雙版納有酸茶。
此外,四川和東北有泡菜。酸味在其中的價值可以助消化,或驅寒、或去溼、或解暑。
東北殺豬菜,酸菜絲兒必不可少。動圖來自於網路▼
它同樣有理由在湖南奪得一片天下,這裡大部分地區地勢較低,氣候溫暖潮溼,古為“卑溼之地”。只不過,當辣椒進入湖南後,辣與酸在湖湘大地上爆發一場慘烈的交鋒,辣最終打下了一片江山。
酸似乎就此消退,但並非如此。
酸辣椒總讓湖南人憶起家的味道。圖/盧七星▼
至今,在業界,湘菜調味以“酸辣”為長,酸依舊排在辣之前。耐人尋味的是,湘味裡的酸是泡菜發酵之酸,比醋更為醇厚柔和,堪稱化骨綿掌,將辣的兇猛收服後,不動聲色地提示著人們誰才是湘味的正宗。以酸奠定的味覺基調,無論辣味如何兇猛,都無法動搖酸的地位。
楊梅、酸草、酸棗……來自大自然的酸
靖州楊梅名聲在外,楊梅的酸,讓人想起來就口舌生津。
當地人嗜酸,楊梅的酸不夠過癮,他們認為酸草的酸才是“最有味道的酸”。
我們在靖州的幾天裡一直想探知,但是沒有找到。
據當地人說,酸草在當地也叫酸廣草,生長於深山水溝邊,在清明前後可摘食,形如北方大蔥,清水煮過清炒,酸勁十足。這是以前每年青黃不接之時,極為常見的一道菜。源於大自然的酸,在湖南並不少見。
瀏陽酸棗糕。圖/盧七星▼
較為普遍的如酸棗,在各地都有種植。這是每年入秋後長成的一種野果,由於生長較快,樹幹粗大,往往有10多米高,通常難以爬樹採摘。酸棗沒成熟的時候是青的,熟了之後變成黃色,外形有點像大棗子,不過裡面的核很大,橢圓形的。
瀏陽酸棗糕,可以做成各種零食。圖/盧七星▼
大凡是風雨天氣過後,酸棗樹下都會落一地果子。即便是“瓜熟蒂落”的果子,它也是酸的。在長沙、株洲、瀏陽等地,人們習慣把它製成酸棗粑粑或酸棗片。時至今日,入秋後製作酸棗,依然是這裡一些鄉村常見的光景。
酸棗片。圖/盧七星▼
有一種果實的生命向著酸味一路狂奔,它不像酸棗那樣限於鄉野之間,而是能登堂入室。這就是楊梅。即便是名頭極響的靖州楊梅,完全成熟後依然帶著些許酸味。楊梅自古以來就是文人雅士競相稱詠之物,可制酸梅湯和楊梅酒。在芒種時節,正月開花的梅樹已經結出梅子。
蔬菜正經歷著由糖分向有機酸的轉化。圖/來自於圖司機▼
但梅子味道酸澀,難入口,可用糖與梅子一同煮或用糖與曬乾的青梅混拌均勻使梅汁浸出,製成酸梅湯。此外,還可將梅子於米酒里長時間浸泡釀成楊梅酒。靖州楊梅產業發展迅速,為整個湖南,乃至中南地區提供了最為龐大的酸味來源。
酸蘿蔔、酸豆角,蔬菜的酸味馴服
在人類對酸味的追逐中,如果說從酸草、酸棗到楊梅是取於自然,聽任時節的安排,那麼另一些酸味則是人類透過某些技巧,馴服出來的。
但是,其起源又來自大自然的啟示。
蔬菜的變酸之旅。圖/來自於圖司機▼
在湘西的餐桌上,神仙湯是極為普通的一大碗酸湯。
酸湯也分紅湯和白湯,兩者的差別在於前者含有辣椒,都是以家常煮飯的米湯或是豆腐水為底子,放入瓦罐中三五天,由酵母、乳桿菌、醋酸菌及明串珠菌等微生物自然發酵而成。酸湯既可配以簡單的蔬菜,也可與魚肉等葷食搭配。
酸辣椒。圖/盧七星▼
在某種程度上,酸湯不只是用來喝的,而是讓人們嚐到酸味的菜餚,成為人們蔬菜、魚肉等食物馴成酸味的工具。在人們用泡菜罈子將蘿蔔等蔬菜馴成酸菜之中,關鍵在於糖分向有機酸的轉化,其推手是乳酸菌、醋酸菌等。各種酸菌的滋生,在避免“臭手”之外,還仰賴於氣溫、溼度等。
在湖南的四季裡,夏季溫度最高,春季溼度最大,因而湖南人制作酸菜以春夏之交最為適宜。
從地域上看,湘西多山區,水分蘊藏量豐富,溼度較大,便於酸菌繁殖,利於酸菜的製作。
酸辣蘿蔔絲下飯神器。▼
從食材上看,酸菜多選用價廉、量大的蔬菜,如蘿蔔、豆角,它們被湖南人投入黑咕隆咚的酸菜罈子,成為湖南酸菜的主力軍。根據酸水的老嫩程度,或是時節的不同,一般來說大約三到七天就可以醃製好。把醃製好的豆莢,切成碎末的顆粒,放進鍋內用油爆炒幾分鐘就行。有的人也愛吃生的酸菜,不經爆炒,從酸罈子裡撈出來,用清水清洗後直接食用。
河溪醋、玉醋,是湖南人追求最純粹、直接的一種酸
與取於大自然的酸果、人工馴化的酸菜相比,被釀造出來的醋,可視為人類追求酸味更純粹、直接的一種酸。
吉首河溪鎮張排村,自古盛產醋。清嘉慶年間,河溪醋曾治癒大批官兵因水土不服產生的疫疾,一時名聲大振。據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醋有數種,有米醋、麥醋、曲醋……惟米醋二、三年者入藥。”河溪香醋正是米醋,採當地山泉水,按古法釀造而成。
古法釀製而成的醋。▼
從全國的食醋地理來看,江蘇鎮江、四川閬中、福建永春和山西清徐自古以來被視為中國四大名醋產地。
我國微生物學創始人方心芳在其《山西醋》中說,“我國醋之最著名者,首推山西醋和鎮江醋,鎮江醋釅而帶藥氣,較之山西醋猶遜一籌,蓋上等山西醋之色澤氣味醇正,陳放時間長,醋之本身起化學作用而生成,絕非人工偽制,不愧我國之名產。”可見老陳醋的秘訣在於陳,陳放越久越香。
長沙玉和醋博物館。▼
在以燻蒸法制作老陳醋中,最為考究的是要經過“冬撈冰夏伏曬”,即醋要陳在缸裡,任其在冬天結冰,夏天烈曬。其目的是使醋中的雜質沉澱,水分透過蒸發或結冰析出,使醋達到高濃度。而在此過程中,醋中的物質又充分地進行化學反應,產生出別緻的氣味。老陳醋的燻蒸法工藝由山西介休人王來福於1644年改進而來。
老陳醋飄香四溢。▼
幾乎與此同時,5年後,江蘇人董玉和來長沙開設玉和醬園,所釀製的玉和醋在隨後與山西醋、鎮江醋齊名。與山西老陳醋相比,湖南冬季短暫,且氣溫較高,使得醋酸易揮發,難以達到較高酸度。
長沙玉和醋傳統釀造工藝。圖/網路▼
而玉和醋選用優質糯米為主要原料,以紫蘇、花椒、茴香、食鹽為輔料,以炒焦的節米為著色劑,釀製成品後,儲存數年再出廠銷售,其味香醇,酸中帶鮮。
“陳年老醋出壇香,‘玉’字封泥走四方”,至今流傳於長沙民間。除玉和醋外,當時的大西門、小西門一帶還有一些醋坊。今天西起永湘新街、東止松柏裡的玉和園巷,即為玉和醬園作坊舊址所在地。這裡曾是熱鬧之所,空氣裡充斥著醋意,是長沙人打醋的最佳去處。
酸魚酸肉,侗、苗家族的私藏酸滋味
苗、侗的酸魚、酸肉,是讓人望而生畏的一道黑暗料理。而苗侗人民,卻把之當作珍寶,不見佳節不開壇的。有的酸魚酸肉可能貯存二三十年之久。
在通道坪坦河流域的侗寨尚有酸酢肉做陪嫁的習慣。當地攝影師吳少武吳少武說,侗族人生了兒子則在山坡上種下一棵杉樹,祈望幼子如杉木般堅拔聳翠。而生了女兒,就醃製酸酢肉,作為陪嫁,作為最上等的嫁禮。
通道酸肉。圖/盧七星▼
我們在通道縣播陽鎮池喇村吃到了最地道的酸酢魚。
這種黑乎乎的酸酢魚,聽說只有在播陽鎮的池喇村可以吃到。寨老吳友明說,該地的酸酢魚是用水稻田裡的稻花魚炮製而成。魚是水裡自己長的,要兩三年的時間才有半尺長。取該魚宰殺,但不用刮掉魚鱗,抹上一層鹽後放置在木桶內醃製。用糟水煮米,待煮到半成熟了直接炒至糊狀,然後與磨成粉末的香葉、八角等摻和在一起一層一層塗在魚身上。
通道酸酢魚,這種黑色的酸酢魚即使在侗寨也難得一見,黑色是炒米的顏色。圖/盧七星▼
我勇敢地品嚐了幾塊。這條酸酢魚是吳友明從甕中捧出的,中午作為招待貴賓的下酒菜擺在桌子中間。遠看黑乎乎的,被茶油煎得黑亮。
酸肉。圖/網路。▼
入口,一股難言的酸味,伴著淡淡的酒糟之氣。而後是極為鹹的鹽。魚肉已經化為齏粉。 這與吳少武在雙江吃的酸酢魚又是不同。雙江鎮的酸酢魚是辣的。這種鹹辣之分,大約以坪坦鄉與播陽鎮各為代表。
其實兩地侗寨民俗也迥異。地理上區分,以坪坦河與播陽河兩條流域各為分界。坪坦河流域貼近廣西,侗寨以風雨橋、鼓樓為特色,此地的酸酢肉,以辣見長。做法與播陽鎮,特別是池喇村的有所區別。
兩地皆在木桶內酢肉。坪坦、雙江兩地的做法並不用糊米,而是將米蒸熟與辣椒、香料混合,鋪在魚身上,一層魚一層米,如此疊壓,最上面用熟米封口。用石頭壓在桶蓋上,密封,可保持30年不變質。
侗寨閤家宴,侗不離酸。圖/吳少武▼
這種封藏肉食的做法在湘黔邊境皆可見,不僅是侗寨的獨創。去年沿會同縣炮團鄉調查“酸湯話”時,見到當地苗民也吃酸酢肉,只是將大米換成玉米。
大約酢肉,是非常適合處內陸深處的湘黔邊境的。逶迤的武陵山餘脈雖與南方的海洋氣候隔開,但夏季依然炎熱,苗侗之民貯存肉食的方法當以酸酢為佳。透過酢肉的發酵,不僅可以封藏肉食,還可經過米的發酵,酸與酒同出,既酸又甘,於肉味之外又有酒香,是湖南西南邊境少不了的年末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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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然時序同呼吸
文字|鄒伯科 錢燁
攝影|盧七星 吳少武
微信編輯|唐兵兵 楊怡 楊媛(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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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地理君一起,品味酸甜苦辣的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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