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打算為香草寫點什麼，自己都覺得意外。因為我既不吃甜食，也不做烘焙。按說脫離了這兩個領域，香草就沒啥存在的意義了。

純粹停留在文字中的意義，倒也是有的，這要上溯到《離騷》《楚辭》的年代。因為屈原最喜歡長篇大論地寫香草，寫美人，“以喻君子”。但是此香草非彼香草——“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採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那些都不能吃。

屈原：“我不是，我沒有，別胡鬧。”（圖片來源：網路）

不能吃，就沒必要說了。事實上在餐飲之外的領域裡，說到“香草”，多是對能散發香氣的草本植物的統稱。但也只有咱們這些吃貨——別裝沒事人似的到處看了，當然包括你——看到這個詞，腦海中立刻浮現的，就是冰淇淋、蛋糕、巧克力等等等等。稍微專業一點的，可能會想到乳白色的花朵和黑褐色的豆莢。這就算得上是吃水不忘挖井人，香草會感謝你。

淡黃的……花朵……筆直的……頭髮……（圖片來源：網路）

是吧？帶著淡淡的奶香，味道甜蜜，這才是被我們熟知的香草。它的學名叫香莢蘭，英文名Vanilla，在香港那邊另有個藝（譯）名是雲呢拿。儘管現在由它提煉的香蘭素已經氾濫得……這麼說吧，因為廣受歡迎，香草在產量提升後，因為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味道，所以啥都愛做個“香草口味”出來。結果最後Vanilla就有了the common choice（大眾選擇）的含義，用來描述那些挑不出錯，卻也乏善可陳的東西。

畢竟原產地是美洲，在我國入境比較晚。反正在我小時，是完全沒有“香草口味”這種概念的。記得特別清楚，自己第一次接觸這個味型，是小時候在快餐店。還不是麥當勞、肯德基之類（當時在天津好像都還沒有呢），而是……邦尼炸雞還是丹尼斯快餐來著？五元一個的聖代。

那時的五元錢算是鉅款了。記得那次是爸媽帶我去嚐鮮。三個人，點得很儉省，主要就是緊著我吃。但我對其他食物都沒什麼興趣（以至於現在完全想不起都吃了什麼啦）。就記得那個聖代——高傲地盤踞在塑膠杯裡，把體態蜷曲成花朵似的形狀，上面淋著明豔的草莓醬。

打小吃到的冰品裡，雪糕算是相當奢侈的了，頂尖兒的不過是盒裝的、屈指可數的幾種冰淇淋。哪裡見識過這麼驕矜的姿態，讓人都不好意思用小勺去挖。於是小心翼翼地從側面挑了一點，抿到嘴裡。

第一眼，美如畫（圖片來源：網路）

要怎樣形容當時的驚喜呢？如同讓人念念不忘的邂逅，第一眼總是驚豔，和奶香混合在一起的，是一種甜美卻不甜膩的香氣，優雅迷人，又有著十足溫柔——香草口味就是這樣，最大限度給你那些怎麼使用都不出錯的“好感覺”。

從此，香草的味道一下子就記住了。所以在那之後，偶爾因為考出好成績，爸媽要獎勵一頓快餐時，也會很懂事地要求：套餐太貴，只要個聖代就夠啦。

很夠了。儘管土豆泥、奶油湯、炸雞塊等等，也是很讓小孩子垂涎的美味。但還是有點心疼爸媽的錢包。覺得其他的沒有也就算了，就只香草那種甜美而恬淡的香氣，有段時間不見呀，就會心裡癢癢地惦記起來。

香草味兒的！（圖片來源：網路）

但是後來不喜歡去快餐店吃香草味的聖代了。原因特別簡單：尷尬。

真的是尷尬的感覺。去快餐店肯定不是我自己，是被爸爸，或媽媽，甚至他倆一起帶著去的。佔一個桌子坐好了，面前卻只放著一個聖代。我獨自一勺一勺地挖著聖代，爸媽什麼也不吃，只是坐在旁邊，無比憐愛地看著我。這樣的場景，回頭看時或者覺得很溫馨，但當時窘得不行，特別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和爸爸媽媽“一起”吃“同樣的東西”，在“同樣的時間裡”做“同一件事”。那樣才有一家人的感覺。

所以後來就主動要求不去快餐店了，不過倒也沒什麼可惜。因為關於香草的回憶幾乎沒中斷過，大概是很快就被別的什麼給續上了——對了。麥當勞、肯德基這兩家，也差不多是在那時普及開來。需注意的是，在肯德基點聖代沒毛病，但是在麥當勞就一定得點新地，這事絕對錯不得。

當然並不只是冰淇淋才有香草口味。很快的，市面上各種和奶油有關的食物裡，香蘭素也用得越來越大方。包括餅乾、蛋糕、泡芙、布丁，甚至奶茶、咖啡，一口下去，說不定就忽然發現：唷……“原來你也在這裡”。

2020年6月，忽然發現自己又會饞甜品了。不過看得到吃不到，好氣哦

關於香草的“一眼驚豔”，就這樣成了“曇花一現”。彷彿只要是乳製品，“原味”就是“香草味”的代名詞。但是也沒什麼不好。乳製品常見的口味中，一個香草，一個香芋，都是滿滿的人工痕跡，卻仍然抗拒不了。

說歸說，畢竟這兩年基本不吃甜食，而香草味道如果不甜，就比較邪教了。所以和這位老朋友見面的次數，就明顯比前些年要少。偶爾被朋友招待一杯阿芙佳朵（Affogato），香草冰淇淋球中乳脂、香草的氣息被咖啡一撞，確實會蓬蓬勃勃地開出讓味蕾驚喜的大簇花朵。

早晚還要再這樣心花怒放（圖片來源：網路）

又有一直都在買的樂純酸奶，他家有一款榛子香草的口味，是我偶爾會買來懷念一下的。但次數很少。覺得這個味型乾淨溫暖，像是穿著白色婚紗、目光清澈，心中懷著對未來無限憧憬的女子。那是我自覺難以企及的幸福，於是寧可繞行。

（艱難地）我真不是託……你們見過訂閱量這麼少的託嗎（圖片來源：網路）

不是無人分享的尷尬，就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看來香草的好處，在我這裡是有點微妙的。比起味覺，倒是嗅覺方面的話題要安全很多——大約十幾年前，Max Mara出過一款香草主題的香水，現在早就找不到了，但我至今記得那款試管香為我帶來的驚豔：甜，嫵媚，乾淨，柔軟。像是初見香草冰淇淋的印象。

如同那些不經意就改變了生命軌跡的邂逅。是安全的。

2021年1月1日

【寫在後面的話】

陽曆新年之後的第一篇文章，作為陰曆新年之後的第一篇發出來，這巧合蠻有意思。

雖然我也不清楚背後是個什麼運作原理，反正好像在上次翻車之後，文字的風格又漸漸平和下來了。

覺得還是這樣好。做學問就得有個做學問的樣子，哪怕是關於吃的學問呢。

2021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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