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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菜記:村裡人人家中一排醃菜缸,奶奶最寶貝那罐老鹹湯

由 村口小酒館 發表于 美食2021-07-08

小時候常聽大人言:南甜北鹹。幼稚之下對南方充滿了憧憬:糖多的地方,哪不美到極處?要不人家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呢。

及至成人,我也曾為生活走南闖北,方知南甜之“甜”,不是糖多,而是口味上的清淡。哪怕是被重口味侵襲全國的今天,南方的菜品與我家鄉比起來,仍然是淡得出奇,套用梁山好漢的話來講,真真淡出鳥來。

如今流行健康飲食,少鹽少油被提上日程。無奈,生活重壓下,人們不僅身軀麻木,就連口舌也失去了靈敏,非麻非辣非重油不能解憂,一天的疲倦,總要在口腹間能到舒緩,一通飯菜食下,最好能出身臭汗。

時至今日,吃飯就鹹菜是我在飲食上仍改不了的毛病,飯桌上可無菜餚,幾片鹹菜疙瘩,一塊醬豆腐,半顆鹹鴨蛋便能下飯,饅頭兩個,米飯一碗,不在話下。

我現在佐餐所配的鹹菜多為醬汁,據說是從京城餐飲文化中流傳過來的。也難怪,家鄉距離北京不過200公里,壩上的風可肆無忌憚地南下,北京的醬菜自然也能逆著風而來。

在我兒時,可不是這樣的。彼時,我生活在農村,醬為稀罕物,不易輕得,誰家要是有親朋自城市中捎來一兩包乾黃醬,可是了不得的食材,要是能有一袋六必居,那可是值得在全村面前拎著小袋子走滿全場的面子事。回家切些肉碎,多放些蔥姜炸上一碗,香味能繞村三日不絕,捧著麵碗蹲在牆角令人豔羨。

為了緩解食物的欠缺和寡淡,村子裡所有的人家都會醃鹹菜。此鹹菜是真“鹹”菜,完全是用鹹鹽製成。

農戶人家,菜是不缺的,或者說,菜是不挑的。小院子裡種什麼菜,醃菜缸裡有什麼菜。壩上人的家中,最多的便是醃菜缸。

農忙時節,很多人家只做主食不炒菜燉菜,一鍋饅頭,一盆子麵條,一籠屜莜麵,找個碗,盛點鹹菜湯,拽幾根鹹菜,西里咕嚕的吃下去,解餓而已。累了一天的農民,飯菜成了休息時間的累贅,能混便混。

農閒時節,鹹菜更不可缺。辛勞了一年的鄉親們,終於有閒心盤腿坐在炕上,仰頭靠在被窩垛上,瞅著外面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生出點點文人詩意,火爐上燉上一鍋菜,葷的素的無所謂,熱乎就行,炕頭上墩上一壺酒,好的壞的都可以,辣的就好,小小的炕桌上擺滿了各式鹹菜碟子,紅的綠的緊挨著,彷彿用鮮意嘲笑著總是戲弄農人的天氣。一口鹹菜一口酒,一口小酒一口菜,給個神仙都不換。

奶奶作為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大輩兒”人,持家的模樣需有長者的典範。所謂典範,無非是勤儉些,會過日子些。家裡醃菜的種類多少,也在會過日子的行列。

會過日子的奶奶,把所有可醃製的菜品都放進了醃菜缸,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菜是一把鹹鹽搞定不了的。

紅色大櫃子上放置的小號菜缸,裡面裝的是醃芫荽,醃韭菜,這兩樣鹹菜是屬於“暴醃”系列,隨時吃隨時放,不用太久的時間即可醃成,而且不存在失敗率。

靠牆的中號醃菜缸,裡面裝的是醃雪裡蕻,醃碎菜。雪裡蕻整條醃,一個冬天都是淺黃中帶著綠。它的作用最大,可以切成小段下酒,可以切成大段下飯,也可以切成細塊兒和羊肉丁合在一起,當莜麵蘸料。

碎菜是家鄉特有的醃此品種,其實就是大雜燴。胡蘿蔔、芥菜櫻子、疙瘩白等放在一起,發好了吃起來酸酸鹹鹹脆脆,清清涼涼的解酒,爽爽落落地泡在開水裡,裝作餐餐有湯。

靠門的大號醃菜缸,裡面裝的是芥菜疙瘩,這是鹹菜大軍的主力,講究的是一缸老湯。說起老湯,有些不衛生,經年的醃菜缸,每年只添鹹鹽不換鹹菜湯,據說時間越久越入味兒。要保持湯不壞的辦法也簡單,把大石頭壓實,勤看勤攪,以用心換取它的不變質。

奶奶最看重這口大缸,時常照顧它。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大缸的鹹菜湯起沫少,湯不渾,很有成為老湯的潛質。可奶奶又不知聽誰說,吃了老湯醃製的鹹菜,小孩子會變傻。於是,她雖然年年都以老湯的品質來要求自己,又年年都要洗缸,甚至還自己編出了誰家的小孩吃了鹹菜變傻的故事來說服自己。

上面這些鹹菜,是村子裡大多數人家的標配,也是大家在不花錢的情況下,可以做到的全部。剩下的醃菜缸裡的鹹菜,就需要以各自的家庭經濟條件來匹配了。

奶奶家的“附屬”鹹菜缸,有芥末茄子,糖蒜,酸辣白蘿蔔,地葫蘆、洋姜、青辣椒合體菜。這幾樣鹹菜的材料,均需要從城裡購買。

我最不喜歡吃芥末茄子,切好的茄條上,濃濃地抹著一層黃黃的芥末,聞著嗆,吃著辣,一不小心便是涕淚橫流。爺爺喜歡吃芥末茄子,說這是最好的下酒鹹菜,還說我不懂,芥末配白酒,能活到九十九。也要不說還好,一說我更不吃了。在我的印象裡,只要是他喜歡的生活習慣,都能“活到九十九”,什麼餃子就酒活到九十九,飯口一鍋煙活到九十九,吃完躺一躺活到九十九……

糖蒜、酸辣白蘿蔔、合體菜是我所喜的,因為哥仨都需要放糖。老家不產蒜,奶奶託舅爺從新保安那捎來保安蒜;老家的蘿蔔是心裡美,奶奶命令父親買來白蘿蔔;合體菜裡的地葫蘆和洋姜,老家人不種,說那玩意“串地”,種一茬會竄到旁邊的地裡,鋤不盡,煩不勝煩,奶奶只能在入秋後,等待販菜的小買賣人進村方可購得。

我一直不解,那些販菜的人,是從哪裡買來的地葫蘆和洋姜呢?難道他們不怕“串地”嗎?要知道,販菜的小買賣人,也是農民臨時客串,賣的大多是自家所產。青辣椒倒是不缺,自己院子裡種得吃不完。

家裡的醃菜缸多,找石頭和洗缸是最費事的。找石頭是要找兩種石頭,一種是壓菜石頭,需大、圓、一面略平,找著了可用很久,甚至能傳代。另外一種是洗缸用的小石子,需要小,圓潤,數量多,這是麻煩的事。

大人看來麻煩的事,正是小朋友喜歡乾的事。於是乎,找小石子的活計,都是小孩子們完成的。河邊、水庫邊的小土坡上,這類小石子很多,幾個小夥伴約好,一下午就能撿回來兩大兜子,足夠好幾家人使用了。

小石子也是可以儲存的,可大人們放不住孩子們玩。洗好醃菜缸,小石子放在窗臺晾乾,幾雙小手趁著大人不注意,你抓一把我抓一把,揣在兜裡,找個草窩子、柴火垛子,手心翻手背的“納石子”玩,不小一頓飯的功夫,小石子便散失殆盡。

奶奶醃鹹菜,尤其是醃芥菜疙瘩,都是按照一年的量來醃製的,可我家每年都吃不到一年。過年時叔伯們回鄉,走的時候奶奶都要給他們拿一袋子鹹菜,說老家的鹹菜用老家的水,去哪吃上一口都不想家。叔伯們沒人嫌棄,還有人會時不時地讓班車司機幫忙再往城裡捎點。

好在爺爺奶奶歲數大了,不再幹農活,要不然農忙的時候,連口鹹菜湯泡飯都吃不上。沒鹹菜的日子裡,爺爺的下酒菜是父輩們從城裡捎回來的醬豆腐等醬菜,奶奶等爺爺吃乾淨後,把醬菜瓶子洗乾淨留下,時不時的暴醃些芫荽和韭菜。反正這兩樣菜在地裡攏一攏就可產出,三季不斷。

鹹菜記:村裡人人家中一排醃菜缸,奶奶最寶貝那罐老鹹湯

多年過去,爺爺奶奶均已作古,農村的老屋子也空了下來。那一個個的醃菜缸早已支離破碎,煙消雲散。我們這一代人,已經沒人再去醃製鹹菜,想吃了,超市買一點,方便省事。買來的鹹菜,怎麼吃都沒有當年奶奶醃出來的那股味道,可能,沒有家鄉的水,鹹菜也沒有靈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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