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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少年:熱騰軟糯的“甑糕”,與那些個匆忙趕路的凌晨

由 吵鬧實驗室 發表于 美食2021-07-06

都說早餐最能代表一個地方的美食特色,此言非虛,不過現在這麼說的人,更多是為了發展地方上的餐飲行業吧。如果回到幾十年前,估計大江南北的老百姓解決早餐,都是在自己的家中簡單吃一些,哪來的美食文化可言。早餐真正開始發展,還得仰賴民營經濟,對於中國而言,就是那些經營早餐的小商販師傅們。

回想自己的少年時光,恰恰是那個時代的寫照,每天的早餐,都是老媽在家準備好的,似乎並沒有太多在外面吃早餐的機會,也就很難體驗一下那些小商販師傅的手藝到底如何。

——只有一種情況除外,就是每年寒假回老家的時候。

這裡有必要交待一下父母工作和我學習的地方,與老家之間的地理關係——

老家高陵縣(今天已經併入西安成為西安市高陵區)地處關中平原腹地,更加靠近省城西安(隔渭河相望);父母工作的單位,要偏北邊很多,在秦嶺次脈的邊緣地帶;兩者的中點,就是歷史文化名城三原縣(因境內有孟侯原、豐原、白鹿原而得名,這裡也是後來姐姐和我上高中的地方)。工廠、三原、高陵這三地各自相距2、30公里左右,今天可能也就是幾腳油門的時期,但是放在三十年前,對於少年的我而言卻似乎是個極遠的距離。

彼時應該公共交通很不發達,尤其是這種跨地區的大巴,每天似乎只有很早的一班,外加大家回鄉心切,因此,我們家每次回鄉之旅,往往是凌晨就要頂著星星出發,然後在三原下車,轉往去高陵的大巴。另外,冬天的大西北,氣溫格外寒冷,這樣的凌晨,就往往給人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

時間緊張,所以早上出門時肯定是餓著肚子的,而到了三原縣下了車等待轉車的時候,往往有一些時間,是個解決早餐的好時候,聰明的小商販師傅們,特別瞭解人們的需求,早早就準備好了早餐,擺在車站旁邊,而期間最好吃最值得記錄的,便是一碗燙口的“甑糕”。

甑糕的念法是zèng gāo,但是對於我們陝西人而言,都是念作jìng gāo,之所以這麼念,原因難以查明。這種美食是關中平原地區的傳統風味小吃,簡單來講,

就是用糯米、紅棗蒸制而成一種甜食。

之所以稱之為甑糕,乃是因為它的製作過程,需要使用一種特殊的鍋具,即為“甑”,它的歷史至少有三千年了,具體形態就是“底部有一層透氣孔格的大鼎”,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館就有一件夏商周時期的“甑”,經過專家考證,正是那個時代蒸制食物的器皿。

現在制糕的師傅使用的大鍋也叫做“甑”,正是古代炊具 “甑”演進到如今的模樣。流傳了幾千年,外觀和材質有了很大變化,但其用途依然是蒸制食物,而用它蒸出來的食品有了一個特定名字——甑糕。

甑糕看起來簡單,但製作過程卻頗耗費時間——師傅前一天下午就得開工,準備第二天早上銷售的“甑糕”,他們需要把糯米經水浸泡四個多小時,變得鬆軟,此時入甑蒸制,叫做預蒸。然後半個小時後,預蒸好的糯米就會變得透亮,但是此時,糯米的黏性和韌性還都沒有發揮出來。師傅需要充分攪拌,讓米的熱度變得均勻。

在正式蒸制之前,甑要放到加了足夠量水的鍋上,而注水的鍋和甑之間要完全密封。麵粉里加水和成麵糊,抹到縫隙處,麵糊受熱後變得堅硬緊緻,這種粘合的方法正是祖先留下來的智慧。

一層棗,一層米,如此反覆,裝滿緊實厚重的一大鍋。甑糕,最初只是大米和紅棗兩種主料,紅棗受熱後會略微發酸,發苦,如今為了改善口感加入了蜜棗和各色堅果。但是不得不說,改進過的甑糕,卻失去了那種傳統粗獷的風味。

回到正題,裝好鍋之後自然就是上火蒸,而這蒸甑糕,最費的是火力,一鍋兩百多斤的大米,需要耗費整整一晚,八個小時不斷加熱。等到蒸好,恰好就是第二天的凌晨,賣甑糕的小商販師傅就會把蒸好的甑糕,連同“甑”一起,用棉布緊緊包裹起來,以維持其溫度,然後穩穩放置在三輪車後面,再在旁邊準備若干小碗和勺子,以及清洗的水桶、抹布和幾個板凳等,就可以騎上三輪車出門了。

想起來,師傅家距離車站應該是不遠的,原因無他,熱騰騰的一碗燙口的“甑糕”即為證明。

所謂的車站,其實就是一個稍微開闊些的丁字路口,路邊立著一隻小小的站牌,旁邊一棵大樹,樹下早已經被師傅零星放好了板凳,這樣,每輛大巴車上的乘客一下來,就會被熱騰騰的香氣吸引,很自然來到師傅的三輪車前,要上一碗甑糕來果腹。

乘甑糕的碗,很有“講究”,粗陶製成的碗,實在耐摔,表面一層藍釉,簡單質樸,小碗不大,而且底也很淺,甚至可以說是接近於盤子,這樣的好處自是不言自明。

碗雖然不大,但是師傅的架勢卻拉得很開,每當有顧客前來,只見他左手撈起一隻碗,右手迅速掀起棉被,揭開蓋子,然後用一隻類似鏟子的平勺,迅速在大鍋中剷下一大塊,而且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層的高度,放在碗邊一刮,鏟子上必然是乾乾淨淨,手法極為嫻熟,重複三四次之後,小碗就堆滿了甑糕,然後必定立即蓋好鍋蓋,拉過棉被繼續保護溫度。

甑糕好不好吃,很大程度上也得看鏟甑糕的人手藝怎麼樣,一定是米和棗的量都很適宜,吃起來米香和棗的甜香同時入口,才會軟糯彈牙,有豐富的口感。

不消說,到手的甑糕也是熱騰騰的,棗香四溢,而棗肉中的甜味早已瀰漫了整碗甑糕,入口軟糯,更重要的是“燙口”,記得那時候我人小性急,一口嚥下去,那股熱乎勁兒,就會順著食道一直滑倒胃裡,燙的整個肚子都熱起來了。原本寒冷的凌晨,似乎也變得暖洋洋的。

那個年代,這碗甑糕簡直直達美食界的最高境界了……

記得我在吃甑糕的時候,最喜歡在師傅一氣呵成完成動作的時候,偷看一眼大鍋中未賣掉的形如梯田的甑糕——

甑糕形態上的主要特點,就是“分層”,由於在製作過程中是先鋪滿一層米,然後就會鋪一層棗,然後再是一層米、一層棗,如此迴圈往復,直到滿甑。很顯然,米和棗的配比就顯得很重要了,米太多而棗太少的話,味道就會不足,盛出來白花花一塊兒,也不好看;而如果米太少而棗太多的話,就會顯得主次不分,畢竟這是一份早餐,要給顧客提供足夠的能量,吃起來缺乏糯米的柔軟,滿嘴的棗皮和棗核,自然遭人抱怨。

現在幾十年已經過去,雖然很多年沒有再吃過同樣的東西,但是每每回想起那些趕路的凌晨,那滿嘴噴香的棗泥和糯米混合物還是令人印象深刻。

之所以會這麼在意,我想與“回鄉路”是分不開的吧。

家鄉高陵,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西北小村落,但是於我,卻是濃濃的一大家親情的熔爐,那裡有一起鑽苞谷地的小夥伴兒、一起睡大通鋪的小夥伴兒、一起四處放鞭炮嚇唬人的小夥伴兒、一起躺在房頂上數星星納涼的小夥伴兒……

少年的我,往往身在回鄉路上,心已經飛到了小夥伴們身邊,

而這碗甑糕的記憶,大概就是那份濃濃思鄉情的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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