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品讀》2022年第12期內容
星期一晚上7:50,雷老闆燒烤店門前的客人們把桌子抬往兩側,空出中間的一塊空地。然後,將一大捆塑膠地板展開、鋪好。幾分鐘工夫,小雷與街舞愛好者們的鬥舞場便搭好了。
小雷是雷老闆的獨子,也是目前燒烤店的掌門。只見他上去就是一段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板動作,燈光下古銅色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熱汗。3分鐘後他下了場,胸膛起伏著拱手四讓:“不管是小夥伴還是老夥計,能上場給大家開眼的,請上來。咱不爭勝負不求排名,就是提供個巴掌大的舞臺,讓大家把練就的本事亮亮相。”
頭回到這兒的客人們剛還為挪動桌子犯嘀咕,這會兒立刻停下喧譁鼓掌叫好——沒想到,吃個街邊燒烤還趕上了鬥舞表演,好炫!
這也是小雷一週7天裡唯一不在炭火前操作的時間段,晚上8:00~9:30,他一直站在舞臺邊緣,調音響、布燈光、給鬥舞者送茶遞水。若感到氣氛溫吞,他便親自上場來一段自由發揮。他也在練舞,為顧客服務的間隙,會不時眺望美食一條街的入口處,看是否走來了戴漁夫帽或反扣鴨舌帽的少年們。
小雷一眼就可以瞄到那些水平高到可以來“踢館”的男生——他們中的大多數都臉型輪廓分明,眉骨很高,帽簷一直壓到眉毛上;天氣很涼了還穿著中褲,露著一截肌肉線條相當漂亮的小腿;走路姿態也跟常人不同,上身保持著15度左右的小幅顛動,並機警如鷹。
練街舞的人對音樂的敏感度超出常人數倍,哪裡有鬥舞場子,他們隔著幾百米就能嗅見。街舞高手們性格普遍高冷,從不寒暄,上來就跳,邊跳邊用餘光掃射,看小老闆是否有意上場battle。見小雷的身體節奏充分鼓盪起來,蓄勢待發,他們立刻向塑膠地板的一角移動,保證他加入進來一起舞動。
那是感人的battle,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間又保持著鮮明的獨立。步伐的跳蕩,節奏的卡拍,肩頸的抖動,風車般的旋轉……都飽含著不羈少年的精氣神。忽見座中有位年長者以紙巾擦臉,原來是小雷的爸爸雷老闆。
老雷的感慨中蘊藏著複雜的情感:有對兒子接手燒烤店的欣慰,也有對兒子舞藝高超的自豪,還有自己不再能靈活做燒烤的傷感和拖累了兒子的歉疚。3年前他得了中風,右邊身體不再靈便,從而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老雷病倒後,小雷只能收起了那份野馬駒兒般的撒歡,回家接手店鋪。最初的一個月,因總是掌握不好火候,給客人免單的燒烤每天都會出好幾份。他心裡也急,切上百斤肉,穿上千串籤子;從上炭火槽到給客人端上桌,手上顛倒、翻轉要幾十次,光是刷醬就要正反面刷6次。
後來,從指尖到手腕,從手肘到臂膀,一整條筋都突突地跳著痛;拿起筷吃飯,手都會抽筋,要用另一隻手將每根手指輕輕掰開。能否幹好這份活,連小雷自己也沒有信心了。他爆出了一臉的痘痘,許久不愈。
還是老雷的幾位老夥計提攜了這位少年。街里街坊的叔叔伯伯們差不多都退休了,家裡沒事,就把老雷的燒烤店當成了喝茶閒聊的據點:交換新聞,解個寂寞,得些熱鬧滋養……他們就怕老雷的店開不下去。
如此便自發前來幫忙,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添炭、清爐灰,什麼都幹。
有位伯伯安慰小雷:
“你比你爹剛開店的時候麻利多啦。
鬥舞的人怎麼可能烤不好個肉籤子呢?
千萬別急。
”另一位伯伯也說:
“小夥子,可別覺著回來幫爹的忙,就等於放棄了外面的廣闊天地。
幹嗎不把鬥舞場接到家門口來呢?
”
小雷眼前一亮:沒錯啊。其實他回家接手店鋪後,所有的憋屈也就是因為不能和舞伴們經常在一起切磋了。被禁錮在這三四米長的烤架前,沒地方釋放激情啊。
就這樣,他想出了每週一固定的時間段裡停下活計在燒烤店門前搭場子鬥舞的主意。因為週一通常客流量相對較少,自己提前做準備,媽媽和女朋友也可以幫忙撐起燒烤攤子。為了鼓勵舞者前來battle,展示他們精妙絕倫的舞藝,小雷主動請最出彩的那位喝啤酒。這樣,他找回了律動的激情,炭火灶上的各種辛苦也就容易承受了。
8:25左右,小雷再次以壓軸的身份登場。這次,他搬出一個約半人高的炭爐子,圍繞著它柔和地舞動。只見他靈巧走位,手中的籤子風火輪一樣轉動;擱下籤子後空翻時,炭塊上點點火焰在黑暗中迸射著,就像流動的星星。
夜涼了,小雷眼中的笑意也更深更濃。這是快適、自在的表情,是他返回故鄉後意外遇見心靈花園的欣慰笑容。他的背後,是雷家人與鄰居們在命運的考驗面前相守相持的忙碌身影。對他們而言,比燒烤店更重要的,是保住了一個街舞少年的激情和美夢。
作者:
明前茶 / 原標題:《舞魂隨處》
責編:張初 / 校對:郭豔慧
釋出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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