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早晨我們去的是百山祖，一個叫做“百瀑溝”的峽谷。山勢越來越陡，峽谷也越來越深。大地在這裡形成一道深廣的褶皺。在這褶皺裡，左邊是矗立的山，右邊是聳峙的峰，空間呈一個倒立的金字塔。在這片侏羅紀時代形成的火成岩上，綠色以鋪天蓋地的姿態將千萬年的時光傾瀉。此刻，我喜悅於自己的足印，也留在這座大山恆久的字典裡。

我們深入到一千四百米的高山腹地，潮氣瀰漫，水氣浸潤，整座山飄蕩在雲霧中，山與水相依，林與石相連，瀑與潭相牽，構成了一幅絕妙的凡世仙境。順著百瀑溝下來，抬頭是蔭翳，低頭是靈溪。枝葉紛披，溪流淙淙。谷溪開合縱橫，瀑布垂簾百餘，藤蔓纏繞，萬木蔥蘢。山藉助於歲月的手，用四季的往復描述著千萬年的輪迴，用草木的榮枯照亮歲月的成長。在那些飛瀉的瀑布中、攀升的藤蔓中、挺直向上的枝幹中，我看到了一種生命的信念，一種自然生態的大美。

那是一種潤澤的美。百山祖是一個綠色的深礦。此刻，山巒半籠在雲霧中，翠綠鋪陳在我的眼前。蔥鬱的色調從枝葉上沁出來，不知是樹林成就了雨霧，還是雨霧成就了樹林。每一棵樹、每一棵草都潮溼著，潮溼著枝幹，潮溼著莖葉，也潮溼著自己的視野，那視野裡蘊涵著一種柔潤，散發著一種味道——那是負氧離子的香味，在濛濛的水汽裡濡溼、上升。細瞅每一片樹葉，都像是一面透明的鏡子，透著綠的、青的光。這些植物根聯絡著根，葉紛披著葉，長長細細，疏枝橫斜，簇擁在一起，青青翠翠，蔥蔥郁郁，讓整座山都濃得化不開。

那是一種靈動的美。水是山的血液，流淌于山的每一道肌理中，這一段飛湍如白練，那一段鋪展如輕紗。這一泉深深淺淺，清澈見底；那一潭微波粼粼，純淨若無。鳳凰瀑上合下開，急湍奔流，玉珠水晶，有鳳凰開屏之魅。三曲瀑婉轉錯落，水流三轉迂迴，有拋珠濺玉之美。虎嘯瀑奔騰直下，回聲訇響，如華南虎嘯聚山林，令人震撼。整條百瀑溝在山谷間蜿蜒彳亍，或垂直入潭，或順巖壁鋪瀉，或淙淙，或泱泱，與奇峰異石相映，形成了“綠、秀、險、奇”之大觀。那是大地的脈動，也是百山祖的魂魄。百瀑溝以自己的靈動和生息，在峰谷層巒中，在飛瀑碧潭中證明了一個真諦：人本自然，人應復歸自然。

那是一種澄澈的美。百瀑溝是閩江支流松源溪之源頭。這裡的溪水呈現出一種透明的本質，再深的溪、再深的潭都能見到底。說她清澈，清澈之中泛著靈動；說她靈動，靈動之中含著純真。這是大自然最美的饋贈，也是大自然至高的純粹，一如《羅摩伽經卷》中所說：“於樹根下出琉璃水，香淨柔軟流遍祇洹。”

從百瀑溝下來，路邊不時閃出一叢野花來，星星一般，在雨氣裡綻放。此時，百山祖景區負離子檢測板顯示：負離子42572個/cm3；等級8級；溫度17。2攝氏度，溼度93。5%RH。下得谷底，雜樹蔥蘢，水珠滴翠，更有山花閃現，一朵如半月，一簇如白雲，一叢如繁星，清麗，可人。我似乎看到了百山祖那個陽光而俊美的眉眼，那個青春而亮麗的品性。我的心情變得無比愜意、通透。

也許，對百山祖而言，我只是一個地理的過客，一個時間的穿越者，我看到的只是它的一個側面，一個美人的腰圍和裙襬，但我還是觸控到了她的溫順與柔美。嫵媚不是她的本質，純澈和高貴才是她的品性。站在這個五月的早上，穿行於這個綠色的島，看眼前蔚藍色湧動的海，我想起五百里外自己的三弄老家，那個曾經出沒黃鼬和金頭蜈蚣的山坡，那個嬉水時激濺著水花的池塘，我深深感到：遠離鄉村是一個怎樣永久的痛，綠水青山的消失讓多少遊子在他鄉奔波，也讓多少異客在田園的回望中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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