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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微博“宣佈”自殺的年輕人:如何用人工智慧拯救自殺者

由 Vista看天下 發表于 健康2021-12-06

本刊記者 汪璟璟/文 諶彥輝/編輯

10月10日,南京的天空有些陰沉,凡凡穿著一件紅黑格子外套,蹲在玄武湖馬路邊低頭刷著手機。見面打招呼時,他眼神微微閃爍,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你很難想象,眼前這個開朗的陽光大男孩半年前因自殺驚動了警方,甚至讓全網接力救援,從死神邊緣把他拉了回來。

凡凡今年21歲,在南京一所高校就讀,去年9月份休學,因為他得了重度抑鬱症。“一說起這病,誰都不相信,都以為我在騙他。”凡凡說,那段時間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一天躺在床上,哪裡都不想去,也不想吃飯,起來就吃安眠藥接著睡。“發病的時候,你真的連動都不想動。”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兩個月,凡凡只得申請退學,在南京找了一份工作。今年二月,他因工作失意辭職,又欠了一筆網貸,加上感情等諸事不順,凡凡感覺自己全身像被凍結了一樣,生無可戀。剛好趕上過年,他回了一趟蘭州,告別家人後,凡凡打定主意,鐵了心要一死了之。

“再見。”2月19日,凡凡在微博上做了個簡短的告別,沒有多說一句話,便將三個月攢下的安眠藥一口氣全部吞下。

這其實是凡凡第二次自殺。

第一次是2017年7月,因為感情問題,凡凡接連兩次戀愛分手,一時情緒失控割腕自殺。所幸刀口沒有割得太深,血流了一會兒,他被及時發現保住了性命。

第二次自殺後,凡凡昏睡了一段時間,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他頭痛欲裂,依稀記得吃完藥慢慢暈過去,失去了意識。後來才得知,他在微博釋出的遺言被一個“樹洞救援團”關注到了,他們隨即報警展開救援,將凡凡從鬼門關救了下來。

“樹洞救援團”目前分佈在各個城市,大多是來自醫學團隊、心理諮詢和其他行業的愛心人士。他們用編寫的機器人程式搜尋微博上有自殺傾向人群,並對他們進行疏導、救援。一年多來,他們成功阻止了近千次自殺。每天在這裡上演著死亡與拯救的故事,凡凡只是其中之一。

01。逝者微博成為樹洞

“我有抑鬱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沒什麼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離開。拜拜啦。”7年前,微博名為“走飯”的博主在深夜寫下了最後一段話,便選擇自殺離開了這個世界。

“走飯”是一名90後的女大學生,生前留下了近兩千條微博,頁面多是字數寥寥的心情記錄,但字裡行間都流露出消極厭世的情緒。

“走飯”或許沒有想到,她的最後一條微博竟然成為了一個樹洞。無數抑鬱症患者聚集在評論區,他們述說著痛苦、孤獨和無助,討論死亡,以及活下去的意義。

“這個世界,到底哪裡好”,“前方沒有路,那就不走了吧”,“我沒有必要活著,只想死”,“有一起走的嗎”…… 那些為情緒所累的人蜂擁而至,“走飯”生前原本冷清寂寥的微博賬號逐漸變成了一個人們傾訴情緒的廣場。

有人在這裡詢問“自殺”的方式,“割腕”“安眠藥”“跳樓”“燒炭”等字眼反覆出現,還有人留下遺言,相約死去。

如今,這條微博評論已超過100萬,以每天上千條的速度不斷遞增。

2018年4月,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人工智慧系終身教授黃智生開始關注這些微博樹洞聚集的自殺資訊。他原本以為樹洞只是一個傳說,但現實生活中,那些逝者留下的微博已經成為人們傾吐心聲的地方。

新浪微博現有4億使用者,一些人已經離開人世,他們生前的微博賬號依然留存在網路上,不再有人打理,但現在被很多網友用來留言,他們稱之為“微博樹洞”。

找到這些微博樹洞並非難事。三年前,凡凡在微博上搜索“抑鬱症”,很快就發現了“走飯”。彷彿找到了同類一般,凡凡也開始在“走飯”微博的評論區留言,“大家心情都不好,同病相憐。”

和凡凡一樣,很多人透過微博搜尋便知曉這些樹洞的存在。這些微博樹洞每天的留言都有上千條,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表達情緒。

“旅行的孤獨風”數次給“走飯”留言,他羨慕她說走就走了。“我還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呢。”2018年12月中旬的一天,他終於做出了選擇,“我熬不下去啦,所以我走了”。與此同時,畫手“黑兔太太”也留下了一條微博告別,她說“太累了,撐不下去,不被需要,只有消失”。

在“走飯”的微博留言裡,記者發現了武漢女網友“黃雨”,她帶著一位兩歲男孩,患有產後抑鬱,曾有燒炭自殺的想法。

她的微博裡顯然充滿著求死的負面情緒,“犯病時有想死的衝動,特別想自殘,根本找不到刀片。醫院管控很嚴格,任何危險物品禁止攜帶。我只能用手掐手腕,來緩解這種衝動。”

被發現前,“黃雨”表示“還沒好,謝謝關心”。之後便沒有了訊息。不久,記者得知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自殺。

他們遺留在網路上的微博賬號很快又形成一個新的“樹洞”,這些樹洞散佈在社交網路的角落裡,每天都會湧現新的悲傷與痛苦。

安徽省精神衛生中心焦慮抑鬱障礙門診。(@視角中國 圖)

“怎麼這麼多年輕人處於痛苦狀態”

9月29日,小夢也開始在微博樹洞留言,以表達一種對生活的絕望與悲觀。

“一個20歲的女孩,倒在血泊中,臉慘白慘白的。”小夢腦海中時常浮現這樣的畫面。6年前,小夢和室友一起過馬路,室友被一輛轎車撞飛身亡,事發當時她正低頭玩手機。“她就在我身邊,如果我伸手拉住她,她就不會衝出去。”小夢現在回想當時情形仍止不住流眼淚。

從那天開始,她感覺自己是個災星。“我天天跟家裡人打電話,叫他們在家小心一點,我害怕男朋友也會因為一場猝不及防的意外離開我,我的情緒開始失控,那段時間我真的瘋了。”小夢說,她自己在網上測試,結果說她有中度抑鬱,但她沒有去醫院確診,自己也不接受這個結果。

凡凡上高中時就感覺自己得了抑鬱症,但一直未引起家人重視。記憶中,父母總是爭吵,長時間陷入冷戰。一家三口總是各自關起門來,互不打擾。他時常情緒低落,特別難受或孤獨的時候,他會嘗試轉移注意力。然而,當父親有一天突然去世,這種長年累月積壓的情緒開始爆發出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凡凡說,犯病的時候,覺得世界都灰暗了,整個人很喪。

在微博樹洞,凡凡看到成千上萬的人在訴說著自己的不幸,他們渴望被關注、被安慰,“我本來已經夠痛苦,也沒辦法幫助他們。”

黃智生關注微博樹洞後深感震驚,“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年輕人處於痛苦的狀態”。他發現這些人大多處於16歲到26歲的年齡段,基本患有抑鬱症,且女性人數明顯比男性要多,達三倍以上。

“很多女孩來自偏遠山區的農村,她們都曾經是留守兒童,父母常年不在家,從小就缺乏關愛。”黃智生說,她們都很渴望有人愛,但也很容易被感情傷害。一旦分手,這些女孩就覺得活不下去了。

每天約有數千條微博釋放自殺訊號。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研究員朱廷劭也在密切觀察,他在研究報告中提及,每年中國有200萬人嘗試自殺,其中三分之二的人年齡在15歲到34歲之間,因抑鬱症自殺佔比最大。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在中國,抑鬱症人口已達9000多萬,佔總人數的7%左右。

世界衛生組織報告稱,每年有逾80萬人自殺身亡,平均每40秒就有一人死亡。而在中國15歲到34歲人群之間,自殺就排在死因的第一位,每天都有近700人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容忽視的是,每一個自殺的人背後有二十多個自殺未遂者,而自殺未遂之後,他們還可能選擇自殺。在中國,每天自殺未遂的有6000多人。這種自殺往往並非一時衝動,很多自殺者長期遭受精神疾病折磨。

那些在微博“宣佈”自殺的年輕人:如何用人工智慧拯救自殺者

2018年3月17日,廣州,一名與抑鬱症“相處”了20多年的男子(@視覺中國 圖)

02。樹洞救援團

“我們不能再猶豫了,如果晚一個月,可能幾十條生命就沒了。”黃智生憂心忡忡,“先救人”,他說。

從事人工智慧研究30年,黃智生一直希望利用人工智慧在社交媒體上分析精神、心理上需要幫助的人。而以往都是醫生、心理諮詢師等待病人來找他們,沒有主動去發現。絕大多數人隱瞞病情,甚至連家人都不知情。

“有了樹洞,我們可以更容易地去尋找。”黃智生很快發起一項“樹洞救援團”的行動,並得到30多位不同領域的專家響應,包括人工智慧專家、學者和醫生。北京安定醫院抑鬱症治療中心、北京心理危機研究與干預中心的專家醫生也都在其列。

他們構想用編寫的機器人程式,在一些微博樹洞下面搜查出自殺傾向人群,發現情況緊急立即展開救援。

2018年7月25日,黃智生研發的“樹洞機器人001”電腦程式上線,程式自動透過演算法識別準備輕生的人,團隊開始根據機器人抓取到的自殺傾向留言釋出實時的通報。監控通報中還會列舉樹洞下的留言時間、留言內容、留言者的微博主頁連結等。當天001號成功篩選出10條微博樹洞的自殺資訊。

黃智生試圖建立一個涵蓋“自殺”“死亡”相關用語的小型AI知識庫。之後,他又新增時間、空間、性別、自殺方式等資料,提高AI機器人檢索、對比、翻譯、識別功能,進行一到十級的分級歸類處理。

“馬上跳樓”“正在燒炭”“自殺進行中”等微博留言被黃智生列為“10級自殺風險”,形勢十分緊迫,需要立即採取救援行動。

一名青年在微博剛留言“燒炭自殺”,黃智生和他的樹洞救援團便透過留言者的微博、釋出的資訊找到了自殺者本人註冊的公司,並得到了他的電話。當電話打過去,他媽媽都不大相信,推開房門才發現正在燒炭的兒子。有時候,透過網路手段甚至比親人更快發現自殺行為。

黃智生不久又在AI知識庫新增並報告其中6級風險以上的微博使用者。在他看來,6級自殺風險是由“抑鬱情緒”轉為“自殺計劃”的分水嶺。“他會明確表達自己想自殺。”黃智生說,而7級~10級自殺風險的區別表現在自殺時間的差異上,依次為“日期未明”、“大致日期”、“近日”和“現在”。

與此同時,黃智生將AI機器人改進到002號、003號和004號。目前,005號也即將上線。透過測算,AI機器人對6級以上自殺風險的預警準確率可達82%。當然,自殺者的性別、年齡、地點等資訊還需要樹洞救援團進一步核實。

那些在微博“宣佈”自殺的年輕人:如何用人工智慧拯救自殺者

讓黃智生沒想到的是,樹洞救援團由最初30人迅速發展到400多人的規模,來自各行各業的愛心人士也開始參與救援行動。

“我們把每個人都分成不同的級別,比如緊急的要先解讀他的資訊,看他到底是誰,想辦法聯絡他的家人,阻止自殺,或者報警。”黃智生說,一般情況則是留私信,希望建立個人聯絡,之後等他們回覆,然後再進一步跟他們溝通。

每天,黃智生都要在樹洞救援群釋出自殺者的訊息,以前是十條,最近一段時間達到二三十條。

大部分想自殺的人,活躍時間段都是晚上10點到深夜2點,這段時間很多人都在休息,包括他們的親人朋友。但計算機不需要休息,它可以24小時進行監控。“我們現在還沒法覆蓋全網,只能監控主要的一些樹洞。”黃智生說,“如果幾百臺電腦在那裡運作,開銷很大。”

03。大海撈針

8月30日晚上6點50分,黃智生在樹洞救援群釋出了一條資訊,一個女孩正在賓館準備自殺,事發地點在成都。

北京的心理諮詢師李虹是樹洞救援團成都地區的負責人,她二話不說趕緊在群裡組織志願者分工搜尋女孩的資訊。很快,他們掌握了女孩的電話和入住的賓館。

“我們找到的賓館在成都有六七家,只能挨個打電話去問。”李虹說,一家賓館的前臺工作人員說話支支吾吾,讓志願者起了疑心。李虹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直接報了女孩的名字並稱已出現昏迷休克的緊急情況,賓館人員這才幫他們找到女孩的房間。李虹接著報警,向警方介紹了女孩所處的位置以及狀況,警方核實身份後隨即出警。

作為樹洞救援團的志願者,重慶退休教師王學明發現事發地點離家不遠,也趕緊驅車前往現常7點20分,警車和120救護車都已經到達賓館,王學明立馬參與搶救,協助警察登記資訊,又一路跟隨到醫院辦理入院手續。

這場驚心動魄的救援行動在30分鐘內爭分奪秒完成,李虹說,“要是晚了半小時,女孩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救援行動都這麼順利。作為樹洞救援團的心理專家之一,周子涵也多次參與救援行動,她目前是救援團上海地區的負責人。周子涵感慨尋找自殺者相當不易。

“看似開放的網路世界裡,他們不一定願意告訴你真實的資訊,我們在救援過程中,這個人很可能已經自殺了。”周子涵說,當透過AI機器人抓取到有自殺傾向的人後,他們無法獲知更多有效的資訊,透過AI技術得到的資訊也未必屬實。救援雙方本身都是陌生人,網路資訊真實性弱亦增加了救援難度。

每次尋找一個自殺者,他們的城市、年齡、性別資訊都不一定真實,志願者跟他們溝通互動,有可能無法獲得。“他真的想死的話,不會告訴你他在哪個城市,做什麼工作,更不會說具體地址。”周子涵說。

這兩天,一個感情受挫的女孩情緒又跌到谷底,她準備自殺,也不打算讓任何人救她,甚至跟家人徹底斷了聯絡。

一些志願者試圖跟她溝通,但她非常謹慎,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資訊,即便網路上最好的小夥伴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半年多來,周子涵也沒能獲得她的信任,對她的救援都是透過側面進行。周子涵加入了一個該女孩當群主的自殺群,群裡共有六七十人,都是抑鬱症患者。周嘗試幫助群裡其他小夥伴,間接影響她,但收效甚微。“她甚至把我們幾個老師都拉黑了。”

“一個執意去死的人怎麼可能透過私信,或電話,讓我們找到她。” 面對那些在死亡邊緣徘徊的人,周子涵時常感到無力,尋找過程有如大海撈針。“她可能今天吃藥,明天燒炭,你找不到她,就不可能真的對她實施干預。對我們來說,面臨的就是隨時可能會失去一個生命。”

04。僅靠這種救援是不現實的

“一天到晚,老有人告訴我想去死。”周子涵在聽手機裡傳來的一段語音,對方是一位17歲的女孩。她總控制不住自殺的衝動,但又心生恐懼。周子涵一番勸慰,她又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周子涵有些無奈,“一會兒說自己想死,一會又說好了,過兩天又要自殺。”

2018年4月底,一個山東女孩準備燒炭自殺,樹洞救援團隊連夜搜尋,他們找到了女孩的聯絡方式,併成功阻止了自殺。事後,志願者一直陪她聊天,予以安慰,他們以為女孩回心轉意了,但不到兩個月,女孩突然在微博上留下一句“ByeBye”,最終還是選擇自殺離開了。

“我們救的一些人可能過後幾十天,他又偷偷地自殺了。”黃智生認為,這個不能算是救援失敗,“因為你救一個人,不可能保證他一輩子都不自殺。”

那些在微博“宣佈”自殺的年輕人:如何用人工智慧拯救自殺者

2018年3月16日, 廣州,在中山三院確診抑鬱症後,Karlie開始遵照醫生的指引服藥,這是當時一天的藥量。 (@視覺中國 圖)

今年二月,李虹加入樹洞救援團,第二天便趕上對凡凡的救援。從那以後,她一直關注凡凡。期間吃藥、跳樓,凡凡無數次出現反覆自殺的念頭,李虹慶幸每次有驚無險,又不敢掉以輕心。

凡凡最近一次想自殺是在九月份,他跟媽媽大吵了一架。“我想回去上學,但是我媽不同意,她覺得我還沒好。”

像凡凡這樣從死亡線上被救回來的,李虹認為一次次直接干預他們的自殺行為,都只是暫時挽回他們的生命。之後,樹洞救援團的心理諮詢師一般和他們建立信任關係,經常用私信的方式繼續溝通。

有一天,周子涵發現一個男孩留言說燒炭自殺,並尋求一起自殺的夥伴,情急之下她應約加了男孩的微信,“我對他說,現在還沒有想好,能不能再等一段時間。”周子涵故意拖延,和他相約自殺的其他夥伴也在猶豫,最終男孩答應今年先不去死。

直到現在,周子涵還和這個男孩保持聯絡,期間給他寄書,鼓勵他學習心理學,但他還是會反覆出現自殺的念頭。

“你在網路上看不到他,也不可能對他做干預。他每天是什麼狀況,你也無從瞭解。”周子涵說,真正的心理治療和心理干預有嚴格的治療程式和環境,每天以私信這種網路溝通的方式無法對他進行深入的干預,對他的病情好轉收效甚微。如果不進行住院治療,或長期的心理諮詢,僅靠這種救援是不現實的。

周子涵希望他住院治療,為他推薦心理醫生。然而,樹洞救援團的定位只是網路救援,他們不能強求被救援者們去住院,這些人也未必承擔得起心理諮詢師的費用。眼下,樹洞救援團對自殺者的短期干預也只能化解眼前的危機,被救援者自殺的風險依然存在。

05。告別樹洞

中秋節,李虹去南京看望凡凡,她希望給凡凡更多的支援與陪伴。儘管之前他們一直做著線上的心理治療。

“他生的力量不足,死的勇氣也不夠,這樣的人活得非常痛苦。”李虹很心疼,半年來他們盡最大努力想把凡凡拉回正常生活的軌道。見面時,凡凡哭了,因為很少有人會關注到他。李虹約他下次來北京,一起爬長城。

和李虹一樣,除了在線上開導,樹洞救援團線下的救援活動也在每天進行。對他們而言,干預自殺往往只是開始,這些獲救的人需要長期的關注。

“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陪伴上,把他救下來,然後不斷地進行心理疏導,這個時間非常漫長。”黃智生常常感動,樹洞救援團在沒有任何經費支援下,志願者依然願意花時間去救一個又一個自殺者。

黃智生構想建立一個線下的關愛中心,他們已在武漢開始嘗試,下一個基地選在上海。接下來,他希望樹洞救援團今後由民間非政府組織去運作,不要每次以建立微信群的方式來救援,但眼下注冊一個民非組織需要50萬元資金,註冊後日常運作都需要花錢。“我們一分錢都沒有,全部都是義務。”

樹洞救援團目前在上海有二三十個人,大家互不認識,也沒見過面。周子涵計劃找一個線下的場所,建立樹洞關愛基地。“因為救他們,就得有地方讓他們接受治療。”周子涵認為,對於抑鬱症患者,一定要進行自殺的干預治療,“你不進行治療,這種病就不可能好,他還會自殺。”

對於自殺意向較強的人,周子涵建議其先住院,“這是一定要做的,否則就算有了心理干預也會經常反覆,沒有一個人短期可以走向自殺又恢復正常的。”周子涵說,真正發病時,他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實施自殺。

凡凡最近給李虹發信息說,他去南京的腦科醫院看病了,正在配合治療。周子涵關注的17歲女孩也開始吃藥,很多抑鬱症患者去醫院治療,但藥物的副作用也給他們身體帶來不適。“你不吃,情緒得不到控制;吃了,整個人又發呆,記憶力下降。”周子涵也覺得為難,藥物和心理諮詢目前是對抑鬱症自殺者正確的救助手段。

凡凡最近開始讀哲學,剛看完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柏拉圖的《理想國》,“我可能需要重新構建三觀,可能需要一些指導。”

他在慢慢嘗試著走出來。“現在情況依然不是很好,會反覆,但是比以前好多了。”凡凡說,以前每天晚上都會犯病,現在基本一個月發作一次。每次情緒發作,他從兜裡摸出一根菸點上,靜靜度過三分鐘。

凡凡已習慣這種生活狀態,“讓我改變有點難。”不過,他很久沒有去微博樹洞留言了,“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反正我不會。”他說,在那裡,痛苦的人只會更痛苦。

(文中凡凡,小夢均為化名)

TAG: 自殺樹洞救援微博凡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