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永失我愛

一個男人到底能給他愛的女人什麼？

愛情？財富？權利？

親愛的，這些我都給你了，只是，你得到了這些的同時，也將失去你的生命。

我以為，我成為了皇帝，可以讓你縱享人間富貴，卻沒想到你因此而丟了性命。

我以為，你生下女兒後，可以從此相夫教子，享盡天倫之樂，可是再沒有機會。

如果我沒能坐上皇位，不進宮，或許我們還可以白頭偕老。

可是，如今我成了皇上，我們相伴卻只有不過四年，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氣息便沒了蹤影。

永失我愛。

但請你放心，等我收回權利後，我會夷滅害你的人三族，我會昭告天下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皇后，我會立我們的兒子為我的繼承者。

儘管我知道他會將我們祖孫五代人打下的強大帝國斷送掉。

但，他是你生的，誰也搶不了他的太子位置。

我會打垮、誅sha所有的外敵，我會與民生息，我會使百姓安居樂業。

我將留下我們這個時代的最強帝國給他。

至於史官們，他們會告訴後人，我這一輩子，做為皇帝，唯一的弱點以及錯誤是——我愛你。

想想他們在史書裡控訴著我本應該創造更偉大的功績，結果因為愛你而把我們的兒子立為儲君，把我建立的最強帝國葬送掉，氣得跳腳的樣子，還有點想笑呢。

他們有才華，有本事，能治國，能練軍，劈地萬里。

唯獨，他們不懂愛。

我將你葬在我為自己修建的杜陵南園，你在那裡安靜地等著我吧。

待我完成我的使命，我就去尋你。

那時，我們再也不用生死兩相隔，也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離。

生不能白頭，死亦要相伴。

02。人間蒼龍種

我有一個曾爺爺，他的小名叫小豬，可他卻不是一個可愛慈祥的人，而是一個霸道的人。

霸道到什麼地步呢？

他逼si了我的祖父，也就是他的親兒子，把我的父母打進大牢。

我一出生便是在監牢裡度過，幸得監牢大叔是我祖父舊部，對我照料有加，我才得以存活下來。

那天，外面來了很多軍隊，刀都很鋒利，說要sha了我，我很害怕。

但大叔一把攔在他們面前呵斥他們：

他是皇帝親曾孫，天潢貴胄，沒有明確旨意，你們也敢亂殺嗎？

帶隊將軍看了大叔一眼，收回了刀，帶隊走了。

我很感激大叔，我抱著大叔，告訴他，將來我有出息了，我一定會報答他的，大叔笑笑沒說什麼。

上次要來sha我的人又來了，我依舊很害怕，但這次我沒有躲在大叔身後，我跟他站在一起，因為我看見他也很緊張。

大叔拉著我的手，溼乎乎的全是汗，我若真是皇帝要sha的人，大叔也沒辦法救我。

這次，我會站出來受死，只求別連累他就好。

也許是老天憐我眷我，來的人並非要取我的性命，而是帶來了一個奇怪的命令——要接我回宮廷，恢復我的皇室宗親的身份。

只是這次回去，我萬萬不曾料到遇到了那個讓我一生難忘的人。

03。傾蓋遇紅顏

初見平君時，她扎著丫鬟辮子，一身褐色補丁麻服，一切都很普通。

只是，她笑起來很好看，我很喜歡看，跟她一起，我總是輕鬆自在的。

她話很多，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沒辦法，我也只能去找些書本看，免得答不上來，讓她失望。

平君今天有點異樣，話也不多了，對我粗笨且變扭地行禮，態度也恭敬了很多：

大哥哥，我爹說了，雖然你跟我們住一起，但你始終是王族，妹妹以前有什麼做得不對，大哥哥不要往心裡去。

我笑了：

平君，我自幼在監牢長大，曾祖臨死前垂青，我才能在這裡和你一起勞作穿衣吃飯，除了身上流著王族的血之外，我與平民有何區別？我還是你的大哥哥，你還是我的小妹妹。

平君笑了，笑得比以往更好看，眼睛彎彎得像月亮。

04。故劍情深

今天是我和平君大喜的日子，就在平君屋裡辦的，只有平君的父母親眷參加。

我的父母早已雙亡，至於其他親眷是萬萬不會來的。

待到晚上，洞房花燭夜，平君靠在我肩上喃喃道：

夫君，依舊俗，新婚之夜，該有花燭長明，我們這紅燭是我在宮裡收集的蠟，包上紅紙，夫君莫嫌棄才好，平君願與夫君如同案上紅燭，同起同滅，直至紅淚盡落。

我沒有說話，我依然記得我許諾要報答牢頭大叔的，直到現在，我依然沒辦法報答他。

在這新婚之夜，我又怎敢許諾平君什麼？

村裡都說我好吃懶做、走雞鬥狗、結交遊俠、一無是處，繁重的農活家務都壓在平君身上。

我問她：

平君，村裡人說我的話，你聽到了嗎？你後悔嗎？

平君沒有放下手中的活計只是平靜地回答：

夫君這是什麼話？夫妻一體，我夫君是什麼人，我心裡有數，輪不到別人說閒話。

夫君志存高遠，只求他朝青雲直上，勿忘平君是結髮之妻才好。

日子就在這平淡中迎來了我的第一個孩子。

我給他取名叫“奭”，取昌盛之意，希望能給孩子帶來好運。

宰相大人派人過來找我，說什麼要我做個侯爺。

我很高興，平君終於不用再做繁重的粗活了，便帶著她來到了京城赴任。

從民婦到候府夫人，她開始穿著綾羅綢緞學著打理一個深宅大院。

日子越來越好，可不知為何，平君卻似乎越來越不開心了。

這一天，她再一次過來跟我行禮：

侯爺，平君乃山野村婦，少無教養，給侯爺落下不少笑柄，平君願長居閣中，帶著奭兒長大。

侯爺，亦可……亦可另覓佳配做主母。

說完，平君褪下華裳，裡面穿著的，仍是麻布衣服。

我知道她在自責。

她因不懂禮儀經常鬧出笑話，那些自小受大家閨秀教養的女子嘲笑她是鄉野民婦，不少下人背地裡也跟著嚼舌根。

我快步上前扶起她，盯著她的眼睛，不讓她躲閃：

我又哪裡像個侯爺了？村裡人不說了嗎，我就是個好吃懶做的賴漢，都說賴漢娶好妻，娘子，你這麼好，又何必自責呢？

村裡人說我是賴漢時娘子你可是說夫妻一體的，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妻子就夠了，輪不到別人閒話，以後不許叫我侯爺，還是叫我夫君。

另外，另覓佳配這種話不準再說，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平君“噗嗤”一笑。

她一笑，我便覺得天也晴了，我願這世上的陽光都灑在她的身上。

同年，宰相大人把我捧上皇位。

我知道，做為當世權臣，他捧我做皇帝無非就是想找個傀儡，這個皇帝也由不得我不做。

不過無所謂，我能和平君在一起就好。

但事情發展卻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做為傀儡，我沒有能力冊封平君為後，只得令她屈就婕妤之位。

我後宮寂寥，因我心裡只有平君一人，只想著與平君兩人白頭到老。

但宰相大人根本未曾經過我的允許，便擅作主張將他的女兒送進宮來與我成親。

今夜，我的寢宮中花燭一夜未滅。

我知道，這偌大的宮殿中還有一處房間也有燈燭未滅，滴滴蠟落到地上似連綿不絕的眼淚。

自從宰相大人的女兒與我成親之後，原來一心為宰相馬首是瞻的文武百官們，突然關心我的皇后人選起來，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推選的人是誰。

總之，除了宰相之女，誰當這個皇后，都不合適。

自從當上皇帝以來，我很明白自己傀儡的身份，我給了宰相無上的尊崇。

但，我為皇帝，皇后有且只可能是平君，她才是我真正的妻子。

無論如何，事關平君，再大的困難面前，我也絕不退縮。

我毫不猶豫地下了一道聖旨：

朕少孤貧，伴朕過路眇者一劍。

此劍陪朕終久，大旨。

此劍不重，但不失之。

今朕尊為帝，竟以亡之矣。

今朕於天下人之所在，若有人得此以舊劍，速歸，吾必重賞。

故劍我亦不棄，何況我的結髮妻子？

05。千古遺恨

頒旨後，不管是宰相大人不想跟我正面衝突也好，還是百官被我與平君感動也好，總之，沒人再反對平君成為我的皇后。

我心情很好。

平君，我們沒有一個像樣的婚禮，這封后大典就讓我來補償這個遺憾吧。

我打趣平君道：

娘子，你應該是唯一一個手上有繭的皇后了。

平君卻沒有顯得很開心，反而憂心忡忡：

夫君，在你之前，宰相大人已經廢掉一個皇帝，你實在不該為我與宰相大人產生這麼嚴重的衝突，即便是我，也認為宰相的女兒更適合當皇后。

我把手按在平君的嘴上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娘子，你知道為什麼在新婚的時候沒回答你嗎？

當時我在心底裡發誓，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妻子，我是皇帝，皇后就只能是你，誰要把我們分開都不行。

如果宰相不高興，大不了把我廢了，我們還回村裡去就好了。

每一次絕望都會讓人成長一次，絕望有多大，成長就有多大。

很多人認為我比曾祖更優秀。

我的曾祖，他的小名叫劉小豬，大名叫劉徹，後人尊稱他為漢武大帝。

我的成長來自於平君的死。

他們沒有明面反對平君當皇后，卻用了另一種方法反對——他們毒si了平君，sha掉我的妻子。

我一生中的摯愛因我的天真而死。

平君死的時候我很平靜。

我之前不在乎皇帝權柄，我知道我就是個傀儡，但現在我要牢牢抓住它。

只因，唯有它，才能讓我為妻子報仇。

霍氏家族，我要親手滅了你們。

霍光，你是霍去病的弟弟且於國有功，我會讓你壽終正寢，我會給你極大的哀榮，同時我要你斷∣子絕∣孫，血債血償。

霍光死後，以天子禮遇下葬，麒麟閣第一功臣。

霍皇后被廢，以謀反罪論處，滅三族。

許平君，平民皇后，漢宣帝之妻，西漢帝國唯一有諡號的皇后。

沒有任何懸念，奭兒就是太子。

可他不是個好皇帝，我不止一次說他：

亂我家國者，太子也。

只因他是平君所生，我實在不忍廢他。

皇帝與國同體，要保他不被外敵或權臣所害，我唯有不斷強大我的國家。

終於，我徹底打垮匈奴，吞併西域36國，鑿通絲綢之路，漢帝國最大版圖在我手上實現。

對內，我發展民生，在我制定的比曾祖漢武帝更嚴苛的法律下，犯罪率是整個漢朝最低的。

同時，我儲備的錢財糧食比我高祖留下的多了10倍。

我的文官們嚷著：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我的武將們吼著：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外則夷狄仰視中國，內無奸佞窺測神器。

平君，我將這樣的家當留給我們的兒子，你該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吧。

做完這一切我只用了25年，我可以儘快來見你了。

這裡是杜縣，這裡不是漢帝國皇室傳統的墓地，但這裡是我和你初遇的地方。

文景武昭宣，我有足夠的資本去見祖宗，但我沒有去，我回到了這裡。

我知道，這裡有個人的魂魄一直在等我，也許等得焦急了呢。

今夜是彎月，像極了你淺笑盈盈的眼睛。

06。南園遺愛

漢宣帝死，留下最強帝國。

40年後，西漢從巔峰直接掉落谷底滅亡。

漢宣帝劉詢歷經三代帝后，千百佳麗，念念不忘的卻是平凡而又普通的許平君。

為了許皇后，劉詢生前打破了慣例留下遺言——他不葬在西漢皇家陵墓，而是葬於杜陵，與皇后許平君之墓相望。

許平君的這一生是成功的，雖然在後位時間僅4年不到，但卻是劉詢最愛的皇后。

許平君的這一生是幸福的，與劉詢從貧困走到榮華，她得到了劉詢全部的愛，即使他成了皇帝，也依然不忘舊日情緣，與自己恩愛有加。

那個情深意切地說著“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的歸有光，最終的《項脊軒志》裡被加上了“今伐之，搏小娘子一笑”。

那個低眉惆悵地吟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蘇軾，最終也抹乾了眼淚放下了白月光寵愛小妾。

那個摯愛亡妻，深情悼念地訴說著“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元稹，最終還是愛上了別的姑娘。

……

唯有這一句內斂含蓄的“故劍情深，南園遺愛”，是漢宣帝劉詢說了一輩子的情話。

在自古帝王多薄情的時代，劉詢愛得隱忍，愛得深沉，也愛得長久。

無論是平民劉詢還是九五之尊漢宣帝，他愛的始終是那個溫柔的白月光許平君，那個薄命早逝卻依舊活在他心中的恭哀皇后。

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這一生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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