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詩人謝朓，世稱“小謝”，李白在《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中提到的“小謝”就是他了。李白對他的詩歌極為推崇，因此把自己擬比為“小謝”。於是清代王士禎說李白：一生低首謝宣城。

李白詩歌中“清麗”風格與謝朓一脈相承，他們的身世與遭遇也有相似的地方。謝朓是六朝時代，最早創作“新體詩”的作者之一，《南齊書》作者稱他是“兩百年來第一”。

《滄浪詩話校釋》中稱謝朓的詩是“已有全篇似唐人者”，可以說他是唐代格律詩最重要的奠基者之一。下面我們要講的，就是他的一首“新體詩”代表作《玉階怨》。

一、《玉階怨》賞析

《玉階怨》——南齊·謝朓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

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詩歌意譯：

傍晚就盼著那個人過來，但是他殿前的珠簾已經放下了，說明他不會來。在這個初秋的晚上，流螢在窗外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折騰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消停。

她整夜未閤眼，一直在縫製羅衣。因為，在她的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萬一，他又來了呢？思念到了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

這一首宮體詩，故事脫胎於晉陸機為班婕妤而作的《怨歌行》。謝朓這一聲《玉階怨》，比陸機的作品寫得清新婉麗，風格更加凝鍊、概括。同時，由於模糊了詩中女主角的身份、背景，詩中的敘事顯得更有普遍意義。

第一句中的“夕殿”是指宮殿，第二句中的“流螢”就是俗稱的“熒火蟲”。這種會在夜裡發光的昆蟲，一般出現在夏末初秋，生命非常短暫。

秋天的夜晚，宮殿的珠簾已經落下，說明帝王已經入睡。而守侯他的女主角，或者是一位宮女，或者是一名宮妃，卻無法入眠。

陸機在《怨歌行》裡寫班婕妤，自從被遷到冷宮後：寄情在玉階，託意性團扇。意思是指班婕妤手裡拿著一柄團扇，在玉石臺階前面徘徊。還時不時地看著，皇帝會不會從臺階上走過。

後來，王昌齡寫《長信怨》，仍然沿用了班婕妤這個手拿團扇的形象。但謝朓卻放棄了團扇，他寫暗夜窗外的流螢。流螢是怕人的生物，見到人就散了。能見到流螢，就說明外面沒有人。

可是“流螢飛復息”，它一會兒發著光聚攏，一會兒就看不到了。你說這個人是來了還是沒來？可恨這些流螢也不消停，它們就這樣一明一暗，飛了一整夜。直到早上才散去。

長夜漫漫，女主角如何打發時光呢？只見她取出一襲羅衣，開始做針線活。她為什麼一定要縫羅衣呢？原來，她還在盼著君王臨幸。她想著：萬一他來了……她一定得穿得漂漂亮亮，整整齊齊。

試想一下，假如她真的是一位冷宮棄妃。那一襲羅衣，也有可能是從前皇帝賞賜給她的禮物，現在卻被輕易地拋棄了，想想都悽慘。她都這麼慘了，還是在盼著那個負心人來，這也是沒誰了！

不過，也有可能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宮女，因為幻想得到君王的寵愛，一夜飛上枝頭當鳳凰。所以整晚地睡不著，在那兒趕製羅衣。還好這時只是初秋，不是深秋，不然她可真是美麗“凍人”了。

《玉階怨》寫得含蓄婉轉，卻又不失清暢明白。對典型“宮怨”意象的提煉精準，顯示出高超的裁剪技巧。

二、謝朓與李白

謝朓出生在中國歷史上最黑暗，動盪的南北朝時期，史書中說他“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他本是東晉謝安兄長的後人，與謝靈運同宗。因為家道中落，娶了庶族王敬則之女為妻。

王敬則原來是一個屠夫，靠軍功上位當了官。謝朓和王家結親，在當時很被人瞧不起的。後來，王敬則手握重兵，遭到當時的皇帝猜忌。南齊明帝臨死前怕他們篡位，於是派重兵包圍了王家。

王敬則擔心遇害，被皇帝逼迫不得不謀反。謝朓卻怕遭受牽連，於是扣下了岳父的聯絡使，向朝廷告發。因為這件事，他死後都沒有得到多少好名聲。

李白之所以喜歡“小謝”，是因為他詩風“清麗”，運詞造句力避艱險，力求清達暢快，並且始終能做到情景交融。除此之外，也因為他們二人身世，有相近的地方。

李白的叔父李陽冰，在《草堂集序》中提到李白是“涼武昭王暠九世孫”。李白早年娶許氏時，差一點惹上官司，也和他的這一段身世有關。假如他是庶族，他根本沒有資格取仕族的宰相孫女。

於是，李白自認皇族之後，可是為了生計，他後來至少兩度入贅，娶了兩位“前宰相”的孫女，這一點和謝朓的情況就非常像了。不過，李白比較幸運的是，他最後一次入贅，夫妻感情和睦，岳家也沒有發生了謀逆的大事情。

謝朓舉報了岳父的陰謀，最後雖然升了官，但是朝中各方勢力都想拉攏他。但他懼禍，不想捲入叛亂。結果最終被人陷害下獄，得到一個橫死的下場。李白與他不同的是，李白最後主動捲入了李璘的事件當中，差一點被殺。

謝朓比起李白來，更為悲劇的，不止是他三十六歲橫死。由於他曾經舉報自己的岳父，所以一直被人罵成呂布和許攸那樣的人。

小結

謝朓是永明詩人中成就最突出的一位，他對古詩的聲律使用與藝術形象的提煉都有獨到之處。這首《玉階怨》沿襲了陸機以來的舊體宮怨詩，推陳出新，從音律和敘事表現手法上都有很大的突破。

《玉階怨》是以“新體”的手法創作，開了“宮怨詩”的新河，後來在唐朝被大量模仿。作為謝朓的一位“迷弟”，李白也寫過一首《玉階怨》，音韻婉轉，意境空靈，深得“小謝”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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