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 山中商會牌匾

山中商會的歷史——山中定次郎與中國藝術品

山 中 讓（山中商會現任社長）

PART01 前 言

目前所見到的有關山中商會的專著及文章，以論述

山中定次郎

的生平經歷及山中商會在美國的興衰歷史為主。此次，筆者的角度有所不同，嘗試對山中商會的整體歷史進行梳理，其中多處涉及我的曾祖父

山中定次郎

與中國藝術品的關聯，希望對相關研究有所助益。

▲圖2 山中定次郎 （1866-1936）

PART02 山中家的歷史

山中家是採取不斷入贅能力出色的女婿之方式而發展起來的。也正因如此，家系龐大，家譜達到十頁以上，共載有兩百多位家族成員。現僅將與株式會社山中商會以及株式會社京都山中商會有關的人物集合在一起，以供參考。

▲ 圖3 宋 定窯白瓷模印雙螭龍紋洗 《中國。朝鮮古美術展觀》，編號35，山中商會，1934年

天山中家（大阪北區天滿的山中家）

初代吉兵衛

（明和三年至文政十年）（1767—1827）

：從兵庫縣伊丹搬到大阪天滿大工町，開始以裱畫為職業。

二代吉兵衛

（文化三年至明治五年）（1806—1872）

：從裱畫發展到經營書畫古玩。

三代吉兵衛

（天保十一年至大正二年）（1840—1913）

：繼續經營書畫古玩，明治二十七年

（1894）

將業務傳給次子打理。

▲圖4 清乾隆 白玉刻御製詩蒼龍教子蓋瓶 來源：恭王府舊藏 山中商會

▲圖5 《恭親王藏珍》編號 165 美國藝術畫廊 紐約 1913 年

角山中家（店鋪在北浜角）

二代吉兵衛的次男、

吉郎兵衛

（初代）

在北浜創立山中箺篁堂。明治二十七年

（1894）

拓展業務，明治三十三年

（1900）

將店名改為合名會社山中商會，奠定了日後發展的基礎。此後，被大正六年

（1917）

山中定次郎

創立的株式會社山中商會合並。

南禪寺山中家（在南禪寺附近有會所）

明治十一年

（1878）

，

安達定次郎

（13 歲）

進入

山中吉兵衛

的古玩鋪當學徒。明治二十二年

（1889）

，

定次郎

與三代

吉兵衛

的長女貞結婚，改姓山中。明治二十七年

（1894）

，經過叔父

吉郎兵衛

（初代）

的斡旋安排，與

山中繁次郎

（高山中家的入贅女婿）

赴美。大正六年

（1917）

，

吉郎兵衛

故去，

定次郎

將合名會社山中商會吸收組合，創立株式會社山中商會並逐步發展成為國際聞名的古玩商會。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由於被凍結接管，資產損失了 80%，經營規模被迫大幅縮小，至今猶存。

▲圖6 清康熙 郎窯綠釉梅瓶 恭王府舊藏 山中商會經手

高山中家（店鋪在高麗橋）

山中興七

（二代吉兵衛的女婿）

在高麗橋經營古玩店。其後，他的女婿

繁次郎

與

定次郎

結伴同行，在明治二十七年

（1894）

赴美開展業務。

繁次郎

後來也擔任過山中商會社長。

京山中家（京都山中商會）

大正五年

（1916）

，

吉郎兵衛

將合名會社山中商會的京都分店獨立劃分出來自主經營。其後，第二次世界大戰吉郎兵衛的女婿

松次郎

就任社長。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依然從事古玩生意，其中還有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客戶。但是，由於古董價格的上漲及日元的升值，平成四年

（1992）

停止古玩生意，現在以租賃會場的形式持續經營。

▲圖7 明嘉靖 紅綠彩八仙慶壽圖罐 私人收藏 《中國古美術展覽會》圖9，山中商會，1935年 《東瀛遺珠》

PART03 山中商會的歷史

天山中家的

初代吉兵衛

在兵庫縣的伊丹學習書畫裝裱技術後，到大阪北區天滿大工町開設裱畫店，時年 32 歲。若從此時算起的話，今年正好是店鋪創業 220 週年。

二代山中吉兵衛

21 歲時繼承家業，同時從事書畫、古玩的買賣，後者逐漸變為主業。其後，三代吉兵衛 32 歲時子承父業。與此同時，小他 5 歲的弟弟

吉郎兵衛

在自家店鋪熟悉業務之後，於北浜創立山中箺篁堂開始自主經營。

三代吉兵衛

將繼承人鎖定在當時作為學徒的

安達定次郎

身上，並把自己的女兒貞許配給了他。與此同時，三代吉兵衛的弟弟初代

吉郎兵衛

由於經營古玩買賣而發展壯大，甚至被稱為業界的古董王，此時更安排

定次郎

與

繁次郎

赴美，進一步向海外擴張業務。

明治三十三年

（1900）

，初代

吉郎兵衛

決定與哥哥的店鋪合營，改稱為合名會社山中商會。

▲圖8 清道光 松石綠地粉彩八仙故事圖四方花盆成對 來源：山中商會 《東西古美術展覽會》，圖679，1932年

此對花盆亦出現在新發現的近百幅山中商會委託山本照相館所拍攝的器物照片中

初代吉郎兵衛

頗具經營頭腦，他不僅擅長書畫的鑑定，更敏銳地順應明治維新的時代潮流，開發了許多具有日本傳統特色的工藝品推向市場。當時，他本人、

戶田彌七、春海藤次郎

被譽為大阪古玩界三傑，後來就任大阪美術俱樂部社長。值得強調的是，也正是由於他的高瞻遠矚及周詳安排，

定次郎

與

繁次郎

才有赴美的機會。其後，大正六年

（1917）

，初代

吉郎兵衛

去世。次

年，

山中定次郎

將合名會社山中商會吸收，重組為株式會社山中商會，眼光投向國際，開始進入高速發展的模式。

▲圖9 清乾隆 紫檀雲龍紋扶手椅（一對） 山中商會經手 《中國古美術展覽會》（下）圖一三二 1935年

如前所述，明治二十七年

（1894）

十一月三日，

初代吉郎兵衛

派遣

定次郎

與

繁次郎

兩人乘船赴美國紐約，當時他們攜帶了相當於 5 萬元的貨品。在大洋彼岸，得到了一直以來保持交流的美國友人的大力協助，租下鋪面，很快將貨物銷售一空。當時，美國對日本的工藝品極為渴求，山中商會的貨物令人感到十分新鮮，深受歡迎。在美國的生意一炮打響，又有

牛窪第二郎

（原先在政府部門工作，後來的第二任紐約店長）

、

山中松治郎

（前合名會社京都山中商會代表社員）

、

森太三郎

（後來在波士頓分店任職）

的加入，據說這五個人忙碌到不分晝夜地持續工作。

▲圖10 山中商會紐約支店

明治三十二年

（1899）

，波士頓分店開門營業。

此時，不僅透過與

岡倉天心

的關係與波士頓美術館多有交易，而且新設雜貨部門，銷售各種雜貨及工藝品，甚至包括庭園盆栽等。

▲圖11 山中商會波士頓分店

▲圖12 山中商會芝加哥分店

初代

吉郎兵衛

的功績是設立合名會社山中商會，充實了古美術部門、貿易部門、京都分店，貢獻良多。

他就任社長並將哥哥吉兵衛等親戚委以重任，註冊資本達到 30 萬元，另外聘用前銀行高管

松本重太郎

擔任顧問，為公司日後的發展壯大鋪平了道路。此時，定次郎已經作為貿易部門的負責人施展拳腳了。

▲圖13 富田熊作

▲圖14 山中商會倫敦支店

1900 年倫敦分店開設後，

山中六三郎

就任初代店長，

富田熊作

也加入其中，後來晉升為分店店長。此地段是倫敦的黃金地段，店鋪的斜對面就是蘇富比拍賣公司。在英國的發展風生水起，

山中商會先後得到了

維多利亞女王

（1900 年）

、

愛德華七世

（1901年）

、

喬治五世

（1919 年）

、

瑪麗王后

（1920 年）

所認定的英國皇室御用之榮譽，當時的木製徽章至今猶存。

▲圖15 英國皇室授予山中商會的木製徽章

PART04 山中吉郎兵衛的功績

初代

吉郎兵衛

作為大阪古玩行業的三傑之一，也擔任過大阪美術俱樂部社長的職務。

他在山中商會創設貿易部門，大力培養英才，把一家古玩店鋪發展成為馳騁於國際市場的藝術品綜合商會。

在培養人才方面，除了入贅了

定次郎、繁次郎、六三郎、松治郎、白江信三

等優秀的山中家女婿，還把

牛窪第二郎、富田熊作、岡田友次

等能力超群的人聘為僱員，進行教導。他在任期間，要求新員工提交英文簡歷並從大阪貿易語學校、大阪實業學校等處招聘擅長英文的畢業生。不僅如此，在社員入社及辭職之際，與之簽署業務保密合同等，在運營管理方面有條不紊。如前所述，前銀行高管

松本重太郎

也被他聘為顧問，這無疑在公司的資金調配方面起了重要作用。令人頗感意外的是，吉郎兵衛本人並未赴海外考察，他把精力花在了培養人才方面，而定次郎等人也沒有辜負他的厚望。

▲圖16 山中吉郎兵衛

▲圖17 山中定次郎、繁次郎、六三郎

吉郎兵衛

於大正六年

（1917）

辭世，

定次郎

在次年

（1918）

六月十五日創立株式會社山中商會。

同年七月召開股東大會，決定將合名會社山中商會統合經營。

定次郎

任社長，

松治郎

、

二代吉郎兵衛

等出任要職，以原來的貿易部門為主體的業務迅速開展，山中商會進入了高速發展的時期。

PART05 定次郎歿後的山中商會

定次郎去世之後，

岡田友次

就任社長，直至昭和十二年

（1937）

。其後，二代吉太郎上任，一直持續到昭和四十年

（1965）

二月，一共擔任了 18 年社長之職。岡田友次在卸任後的最初三年依然輔佐二代吉太郎，商會上下齊心協力，在這 3 年內又舉辦了 6次專題展賣會。其實，太平洋戰爭開戰之前，山中商會就開始盤點貨物，準備撤離美國。但是，當時的駐美大使野村以撤離會引起美國當地的日本人陷入恐慌為由進行阻止，山中行會最終被他所說服。

▲ 圖18 清乾隆 洋彩山水高士圖硯屏一對 山中商會經手 《世界古美術展覽會》 《中國工藝圖鑑》 《名瓷我觀》

岡田友次退任之後，

宮又一、大川季一、高田又四郎

等有能之士輔佐二代吉太郎打理業務，昭和十五年

（1940）

在北京開設玻璃工廠，在上海也設定辦事處，但是隨著中日關係的惡化，在中國進貨越發困難。同年 6 月，德軍攻陷巴黎，9 月倫敦遭到空襲，店鋪被迫關閉。次年 7 月，美國宣佈開始凍結在美日本人資產。12 月 8 日珍珠灣事件爆發，事態惡化。

1942 年，山中商會被美方的敵國資產管理局查收了資產，1944 年的拍賣把紐約、波士頓、芝加哥三店的貨品銷售一空，三店也隨之停業關門。

戰爭中，山中商會把資料及庫存貨物的一半保管在南禪寺的會所，這裡的東西逃過了戰爭的劫難。不幸的是，保管在高麗橋的賬本等被空襲引發的大火付之一炬。

總而言之，戰爭使山中商會喪失了海外資產的八成，在日本的不動產及資產得以保留。

▲圖19 高田又四郎（左一）

▲圖20 高田又四郎履歷

戰爭結束之後，

大川季一、宮又一、森太三郎

等輔佐二代吉太郎的能人相繼辭世。另一方面，中國對古玩藝術品的外流管控嚴格，以至於無法持續以往在中國進貨銷往世界的經營模式。美國方面，紐約的

山

中豐次郎、瀨尾梅雄

，波士頓的

八橋春通

，芝加哥的

永谷壽三

等商會出身的業界英才都曾重操舊業，可惜皆未能堅持至今。而與美國交涉退還接管資產方面由東京海上保險公司主導談判，但進展緩慢，由於美方在 1961 年停止了相關接洽，事實上未能實現資產的歸還。吉太郎本人也曾嘗試赴美東山再起，卻以失敗告終，僅在阪急百貨店租賃了小規模場地維持經營，他本人於 1965 年去世，店鋪也在 2003 年關閉，現在的辦事處位於大阪市南船場。

PART06 現在的山中商會

2003 年，

山中讓

就任山中商會董事長。第二年向恭王府捐贈了珍貴的紐約恭親王專場拍賣圖錄，並一直保持交流至今。2017 年，藤田美術館收藏的多件中國藝術珍品在美國拍賣，創出價格新高，在國際範圍受到廣泛關注，而其中的 5 件精品皆曾由山中商會經手。目前，山中商會正在積極推動與國內外大學及美術館之間的合作交流。近年，得到曾在慶應大學留學的古瓷專家

金立言

的協助，從山中商會在日本發行的展賣會圖錄中將中國藝術品的相關部分抽出彙編成冊，重新在上海書畫出版社公開出版，以饗讀者。另外，以佳趣雅集會員藏品為主要內容的圖錄《東瀛遺珠》中也收錄了多件山中商會經手的歷代名窯精品，觀之賞心悅目。

▲圖21 金立言博士（右）與山中讓先生（左）

▲圖22 金立言主編 《東瀛遺珠》 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

PART07 山中定次郎與中國

“工作對於我來說與其說是溫飽所需，不如說是帶給自己快樂的首屈一指的娛樂。處理工作時的得心應手使我倍感愉快，以致我非常樂意為之奉獻。當然，如若工作的結果可為社會國家乃至世界人士有所貢獻的話，對自己來說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每念及此，我越發熱血沸騰，感到需要更加大步邁進。”

以上源自昭和十年

（1935）

左右的

山中定次郎

的筆記，把他對於工作的感受和盤托出，令人感慨。

▲ 圖23 清乾隆 窯變釉火焰紅瓶（左） 私人收藏 在《中國朝鮮古美術展觀》圖錄（右）中被稱為“乾隆 窯變天球瓶”

如前所述，大正六年

（1917）

十二月，

吉郎兵衛

去世，開始了

定次郎

帶領商會大展宏圖的時代。其實，

定次郎

早已做好了開設北京事務所的打算，並在當年的 9 月 11 日付諸實現。

北京事務所的場地設在肅親王府內，場地寬綽，定次郎赴京時，院內可設定攤位供其挑選貨物。

另一方面，上海事務所的業務規模比較零散，主要是展陳銷售及將貨物打包進行海運的相關工作。

▲圖24 山中商會北京支店（北京東城區麻線衚衕的肅親王府內）

▲圖25 山中商會北京支店地址 1933年

▲圖26 山中定次郎及民國收藏家郭葆昌

▲圖27 山中商會出版圖錄

從大正十二年

（1923）

直至昭和十七年

（1942）

，山中商會在日本舉辦了 25 次展賣會，其中的中國藝術品佔到整體的 76%。當時發行的圖錄圖文並茂，有的還有專家學者執筆的解說文字，在當時都是免費贈閱的。

其中，

定次郎

執筆的序言達到 18 篇，他飽蘸深情地稱中國藝術是

“東亞藝術的精華”“世界工藝美術的頂峰”“世界藝術史上獨樹一幟的作品”

等，熱愛之情洋溢在字裡行間。

除了展賣圖錄，

定次郎

還與京都大學的教授碩學共同編輯出版了一系列裝幀講究的鑑賞圖錄，例如《唐宋精華》等，在業界享有盛名。這些圖錄無不凝結了

定次郎

的心血，但是由於每種僅發行了 200 部左右，現已難得一見。

PART08 結 語

執筆本文，源自佳趣雅集學術顧問

金立言

的約稿。他曾經留學於日本慶應大學，後又在世界知名的多家拍賣公司工作，是古瓷專家的同時也對山中商會有深入的瞭解。另外，我作為定次郎的後人，也希望透過此文將曾祖父的足跡彰顯於世。

在寫作過程中，我首先從年表及家系圖開始整理相關的資訊。所幸的是，明治二十七年

（1894）

以後的社員名簿、履歷書、誓約書，以及大正七年

（1918）

以後的股東大會議事錄等重要文獻都完好儲存至今，得以正確地反映在年表之列。整理這些寶貴的資料時，各種新發現經常令我陷入深思，深感還原歷史的任重道遠。

▲圖28 金立言博士編著 《山中商會經手中國藝術品資料彙編》 上海書畫出版社

如前所述，此次的佳趣雅集展覽圖錄以及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的《山中商會經手中國藝術品資料彙編》基本把日本部分的相關資訊結集齊全，極大地方便了資料的查閱，可喜可賀。將來，我希望繼續把山中商會在歐美方面的發展歷程以及庫存的其他資料加以整理，以饗讀者。

在此，謹向相關的各位表示衷心的謝意！

THE END

| 金立言博士編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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