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脫口秀大會》，聽童漠男講述自己在“北下關”小學唸書時候的趣事。這讓我想起了我的中學時代。一所東北小縣城裡的學校，第五中學。

五中是一所新建的中學。一九九六年，東北正在搞教育改革，將原來的九年義務教育6+3改成了5+4。於是懵懂無知的我們在那年秋天踏入中學大門的那一刻，光榮地成了第一屆改革的炮灰。紅利是別人唸書免費唸了九年，我們有幸唸了十年。

五中校園不大，一共五個班。班主任李老師教外語。愛屋及烏，我成了外語課代表。

我的同桌老姚是個很帥的男生，歌唱的好聽。每天在別的同學咿咿呀呀背誦課文的時候，只有他湊過來低聲問我，同桌，你今天想聽什麼歌？我唱給你聽。於是在那個流行音樂鼎盛的年代，他就像收音機裡的點歌臺一樣，將那些美妙的旋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唱給我聽。隨身聽裡

周華健

的《

花心

》《

朋友

》這些歌曲透過長長的耳機線傳進我和他一人一隻的耳機裡，撫慰著我們驛動的心靈。我們常常側著身，背對著用手捂住耳機。在身邊同學嘈雜背誦聲的掩護下，隨著節奏輕聲哼唱。

歷史課上我們倆常常被罰站，因為合唱的聲音太大。

所以我的歷史就沒及格過。這直接導致教我們歷史的那個老太太特別看不上我。每次上課明知我不會還故意點名提問我。我常常因為聽歌太入迷幾度站起來都一臉茫然。無論前面的同學將歷史書舉的有多高，我都答非所問。氣的那同學不斷用手點指著正確答案，那手指戳著紙的力道彷彿在說，閆小花，你是不是瞎！？

經過幾番激烈的討論後，我和老姚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果斷的將點歌臺改在了政治課。

一次政治課上的打鬧中，我手裡新買的小刀將老姚的手劃傷了。我被他手上血淋淋的傷口嚇的呆若木雞。老姚的右手縫了十多針。他將捆綁厚厚紗布的手晃給我看。每天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我這隻手要是殘廢了你就得嫁給我了！天天為我洗衣做飯，伺候我。我信以為真。那段日子就連夜裡做夢都是為他端茶倒水，一口一個少爺的喊著。

老姚的手落下一道長長的疤痕，醒目刺眼。

很多年後我猜想老姚那時是喜歡我的。否則為什麼當他看見窗外的父親開著車進入學校大門的時候，站起身來衝出教室。不過從那一天開始，點歌臺換了風向。

他開始點歌，我唱。

長大之後你會發現，你百聽不厭的歌中一定藏著你的故事。千帆閱過一飲而盡嚥下去的那個名字，一定是你想念的人。

我最不愛上體育課。腿短，跳不高也跑不遠。考試全憑體育老師特殊照顧才能勉強及格。一跑圈我就說自己生理期需要休息。體育老師是個男老師，看我的眼神似乎在說，閆小花你生理期是包月的嗎？怎麼每次都有你？！後來他就習慣了。偶爾哪天我要跑上一圈他就會瞪個大眼睛問我，花啊，你今天吃錯藥了吧？！

那個年代的

旱冰場

是可以承包我們每週末快樂的地方。兩塊錢能買你一天的快樂。體育課上萎靡不振的同學旱冰場上一個個全都生龍活虎。我

滑旱冰

摔倒後扶起我的那個男生在一個月後與我相遇在外語競賽場上。他低我一屆，與我同桌。本著知恩圖報的精神，我將答案寫在了空白紙上推給他看。想象著他

鯉魚

躍龍門時的場景暗自得意。

哪想他是條

泥鰍

。龍門太高，卡門框上了！

當我倆並排站在校長室裡寫檢討時，我第一次明白了人生是有紅線的。它看不見，卻似一道高牆，逾越不得。

我們學校的鼓樂隊在幾所中學裡是最出名的。每次縣裡開運動會，我們學校都是主力。文化課搞不好，娛樂活動總要拔得頭籌。樂隊的總指揮小洋是我很喜歡的男生。每次混跡在樂隊的方陣裡看著他帥氣的背影，甚至覺得我的濫竽充數都變得很有意義。他成績好，寫給我的情書字跡瀟灑，文采飛揚。它們疊放整齊，靜靜地躺在我書桌的一方角落裡，很多年。

長大以後你會發現，在年少時驚豔你的那個少年一定會成為你輕狂歲月裡的硃砂痣。

在

走馬燈

的青春歲月裡，我們踏著歡笑，踩著心動與忐忑。短暫卻燦若星河。

偶爾也會在偏僻處聽見女生講我的壞話。譬如某某男生為了我打架我卻裝的清高不屑之類。每每我都一笑置之。晚上放學的時候偷著將她們的腳踏車胎輪番放氣兒。學校“好人好事”狀態列裡面的圖釘全被我暗中摳下來，鑲嵌在她們的腳踏車胎上。閃閃亮亮。

秋天的操場上晾曬著金黃的玉米粒兒。到底是誰家的玉米至今是個謎。暑假過後作業本堆積如山。我抱著那摞厚厚的外語作業穿過那片金黃色的操場，在小路盡頭的拐角處彎下腰來，翻找著那本寫著我名字的空白作業本。偷笑著塞進衣服裡。

不經意間抬起頭，看見相隔不遠處隔壁班的課代表小剛也在撅著屁股與我做著相同的動作。視線對視的剎那間彼此似乎心照不宣。秘密就夾雜在似笑非笑尷尬的大板兒牙中。誰也別說誰。

冬天的雪異常冰冷，打雪仗的時候卻完全可以忽略掉它的涼。抓一把雪捂在手裡團成一個小小的冰球兒砸向你討厭或喜歡的那個人。臉上被雪拍的生疼，卻仍然帶著笑意做著鬼臉，一路喊殺著奔跑在滿場飛揚的雪球兒中。

放學的路上老姚一拍腦門兒喊了一句，完了！李老師的那個紅帽子還在雪人的腦袋上呢！

趕緊跑吧。

有時你也會為了自尊心跨過沉淪的一切，披上戰袍揮舞著手中的軍旗，向永恆開戰！在歷史結業的最後那段日子我每天看書到凌晨。只為了心裡那句不再低頭的誓言。

歷史滿分100，我考了99分。全校第一。

當你為了一個目標手腳並用努力向上攀爬時你會忘記疼痛。事後你會為自己感動。即使沒那麼閃耀你也會銘記很多年。

畢業後我再沒回去過。第五中學也在大浪淘沙中如北下關小學一樣被別的學校合併了。那些只屬於我們的故事也如繁星點點散落在歲月長河中。

一晃而過的青春，它不似烈酒讓你宿醉。

它似一杯甘醇的清酒，在微醺的往事中，令你頻頻回首，熱淚盈眶。

我站在時光的渡口，

推開一九九六年的大門。

那天的陽光格外溫暖。我揹著書包站在班級門口。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學題。小明正在搶奪小美的作業本，小胖嚼著五毛錢一袋的無花果，小北拿著“泰坦尼克號”的碟片，問誰家有VCD啊？班長氣急敗壞的喊著別鬧了都安靜點！

老姚坐在課桌上，哼唱著“苦澀的沙……”。

他看見我，低頭哈了口氣，將手裡的紙飛機笑著扔向我。

我側過身，看著紙飛機飛出門外，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迎著耀眼的陽光，越飛越高。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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