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中國將迎來退休高峰，預計到2035年，60歲以上老人將突破4億。中國人已經開始邁入深度老齡化。

的確，從青春到衰老是每個人的宿命，在逐漸走向凋零的過程中，怎樣過好這段時光，值得去思考。

現在有那麼多關於生兒育女的詳盡分享，還有更多保持青春的書，但有關凋零的記錄卻不多見。

《暮色將盡》的作者戴安娜。阿西爾這份“凋零”的真實手記，討論了興趣愛好、閱讀和寫作、婚戀與生育、變老與死亡等等話題。以自己的人生經歷為線條，將自己剝開，讓人看到一個普通的知識女性，一生應對人生重要事件的看法，如何儲存獨立的自我，坦然面對變老與人生終點的故事。

看完這本書之後，得到了一些人生的啟示。

1

阿西爾說：“到了現在，年紀大的女人已高高興興地選擇適合自己身材和膚色的服裝了。”

“除了服裝，化妝品也讓年紀大的人看起來或感覺上沒這麼老態。”

雖然有些老女人穿著打扮得像十六七歲的少女，妝化得有點誇張，只不過顯得有點愚蠢滑稽而已，但她們有選擇的自由。

“老女人”也有裝扮自己的權力，只要是選擇恰當的服飾和裝容，那些令人鬱悶的標記被修飾淡化之後，會讓人感覺到精神為之一振，無論從外表還是行為上都顯得比實際年輕得多。就算並非完全真實的自己，但至少大部分錯不了。

也許你常常有這樣的體會——出門前換身漂亮的衣服，再化個得體的淡妝，一整天都覺得自信精神些。當然，有時會顧慮衣服是不是太花俏了，口紅顏色是否豔了點，如果這樣出格是不是會被別人笑話。其實這是想多了，如阿西爾所說“就算我穿著比基尼出現在百貨公司，也不會有人眨一眨眼。”

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活得更加從容自信一些。

2

阿西爾一直工作到七十五歲才退休。退休後，她發現自己長胖了，買不到喜歡又合身的衣服，於是產生了學裁縫給自己做衣服的想法。她加入了一個縫紉班，每週的一個晚上，愉快地縫開了。學了六年，直到縫紉班因學員太少，關門大吉。

縫紉班關門後，她又找到一個新的樂趣——繪畫。阿西爾去了週末繪畫班。

上了幾次寫生課，她認真審視了自己：自己微薄的努力距離一個藝術家還很遠，就算天天練習也不能成為一位畫師，甚至無法超越一個畫圖員的水平，因為自己是一個以文字而不是以形象為生的人。

她最終放棄了繪畫，但對這些課程充滿了感激，它帶來了毋庸置疑的收穫——對事物的觀察力比以前好得多。

阿西爾對園藝的興趣卻是從小一直持續到老，直到幹不動為止。

孩童時代，她熱愛外婆大花園的玫瑰，觀察雪蓮花的綻放，觸控紫羅蘭天鵝絨般的花瓣。在花園裡爬樹，捉蝌蚪，偷摘桃子和葡萄，幫外婆撿香豌豆。這個美麗的花園有好看的好聞的好吃的，成了小小心靈的快樂源頭。

阿西爾中年時，住進了倫敦表妹芭芭拉的房子。表妹搬到華盛頓去後，她答應表妹照看花園。她重新規劃了花園，親自動手種花種樹，經常在花園裡勞動。當第一珠植物開花時，她上癮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體力消退，幹不動了。她請來園工來乾重活，自己則盡力幹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綁個樹枝，修剪花木，清理一下角落的野草，種些小植物。

“坐在花園裡，看到大朵蔓延的白玫瑰幾乎淹沒了山楂樹、玉蘭和其他三株玫瑰花時，我還是非常自豪。”不管做這些事情骨頭有多疼，總能覺得神清氣爽。而這種感覺又讓她感覺異常奇妙的放鬆，阿西爾說：“不信，你可以在自家花園試試吧。”

或許你有和阿西爾相同的體會，一段時間愛上了園藝，一段時間又愛上了烹飪，或者忽然對繪畫有了興趣，後來又喜歡上了太極、書法。你沒想過要當園丁、大廚、畫家書法家，但經常會為自己做出的一道美食而愉快，為自己種出的植物開出豔麗的花朵而興奮，為自己畫出的一幅稚嫩的作品而自豪。愛好也能撫慰人心，給平常的時日增加一抹歡愉。

3

89歲的阿西爾已拿不動鬆土的鋤頭，卻又拿起了寫字的筆，開始了筆耕的生活，當然這與她的工作有關，她一直是位編輯。

童年時她就喜歡閱讀，年輕時除了讀小說什麼也不看，到老時基本不讀一本小說。

因為青少年時期沉浸在白日夢中，小說可以提供白日夢素材，讓你笑，讓你哭，讓你開心地氣喘吁吁，把你帶進一個完全逼真的世界，體驗所有的感覺，所以才會如飢似渴地去閱讀提供此類情緒的書，而現在才轉移到“完整的世界”中來。

或許，你也有阿西爾這種體會，年輕時女生喜歡讀瓊瑤，男生喜歡讀金庸，就是最好的證明，當然也有人對兩位的作品都感興趣。這類小說為少男少女提供了戰慄、謎團或幻想。當你經歷了成長，成熟起來，不再耽於幻想，不再需要的思考人和人之間的複雜關係，尤其是情愛關係，這類小說的刺激逐漸減弱，感覺變得平淡了，更想獲得讓心智遊蕩、興趣擴充套件的題材。

阿西爾70多歲時發現了自己的寫作能力，退休後開始寫小說和回憶錄。當她的文字變成作品甚至獲獎時，心裡的失敗感消失了，覺得此時比她生命裡任何一個階段都開心快樂。

無論在怎樣的時空裡，都專注於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快樂，當然，如果再獲得預想的收穫，那簡直就更幸福了。

4

寫《暮色將盡》的時候，阿西爾已至暮年，人書俱老，但她的文字絲毫沒有陳腐的氣息。她的自述看似絮叨卻全無廢話，有的是略帶自嘲的清醒，毫不自憐或多愁善感，一針見血又讓人會心一笑，坦誠得太可愛。

阿西爾說自己從四五歲時愛就萌芽了”宣稱長大要嫁給鄰居的兒子“，青年時經歷了兩次戀愛，浪漫的愛情戛然而止，確立了自己獨身主義的生活方式——“我對男人沒有期待，唯有獨處時，才真正感到完整。”

43歲的阿西爾已經習慣了獨立生活，覺得婚姻困難重重，缺乏熱情，寧願不結婚。當然，阿西爾依然會談戀愛，有很多短暫的豔遇，愛情伴隨一生，直到近七十歲時最後一個戀人心臟病去世，她的荷爾蒙激情才開始消退。

她和已婚的情人巴里相遇，有了親密關係。巴里和妻子分手後，也懷著同樣的想法，告訴她確定不再結婚了。阿西爾聽了心裡感覺是一種輕鬆，甚至是個安慰，“因為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無論如何，總會有另一個人為他洗衣做飯，我可以享受愛的果實，卻並不需要在廚房裡艱苦努力。”

她用親身體驗來總結，“女人的自我常常泯滅於性活動之中，很多人到了中年以後才慢慢找到性以外的自我存在，有些人永遠都找不到。”

阿西爾從很早就開始思考自我的問題，獨身、未育對她的影響，而這種思考的清晰程度，是在她的性慾完全消退之後才產生的。這樣誠實得似乎有點殘忍的領悟，想必會觸動許多有人生閱歷的女性。

在“成為母親”這件事上，阿西爾的選擇則是將“自我感受”放在了首位，顛覆和挑戰了普遍的認知。

很長時間以來，阿西爾都一直沒對小孩產生過多大熱情，說不清是出於生物學還是社會學方面的因素，

阿西爾也曾懷過孕，但每次都毫不遲疑地做掉了，沒有帶來任何負面情緒。在43歲時，有一段時間想要孩子，她內心深處某種東西甦醒了“如果現在還不生個孩子，可能永遠不可能再生了。“可意外出現了，在懷孕四個月後，她流產了。手術後，她甦醒過來的第一反應是”我還活著！我感受到完整的自己。其他的一切不重要了。“這是前所未有的最強烈感受，這種感受甚至將失去孩子的悲傷掃蕩一空。

“我並沒因為沒有孩子而感到遺憾。”在這以後，她並未受此困擾，依然相信自己能成為一個好母親，但失去了這個機會，自己並不介意。她坦誠自己的自私與懶惰，說這是她的人生憾事，但卻並不為此感到自責。

阿西爾的對婚戀和生育的想法也許不合時宜，但她既幽默又坦誠的語言，常常令人心頭一顫，為她捏一把汗，天啦！如此不留情面的真實坦率。

5

“暮色將盡”這一書名也點出了題中之意，阿西爾有大量篇幅記述了對變老和死亡的看法。

她寫這本書時已經89歲了，她說：“如果我到那一刻來臨，或許會有一點點悲哀的感受，但輕鬆辭世的可能性很大。我並沒花太多時間擔心死亡，唯一擔心的是必須忍受身體的逐漸失靈。如果折磨必須來臨，有女兒在場會有點安慰，可惜我沒有女兒。”

作家簡·里斯是阿西爾的朋友，非常害怕變老，她覺得變老會讓她生活悲痛悽慘。為了逃避變老的事實，她總是揚言要做出非理性的事：比如把灰白的頭髮染成鮮紅，在床頭櫃抽屜裡備下自殺藥包，隨時準備在不堪忍受衰老病痛時吞下；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卡內蒂挑戰死亡的方式是：寫了兩大本格言集來宣稱自己“拒絕死亡”。但這些文字讓阿西爾覺得簡直是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愚蠢至極，忍無可忍。

阿西爾一生面對了很多次親朋的病痛和死亡：家裡的幾位親人及母親臨終時的狀態，最親密的愛人巴里被糖尿病折磨，阿西爾照顧他走完最後時光。她對周圍人恐懼衰老、恐懼死亡的逃避態度不以為然，她認為人一旦過了八十，就沒理由抱怨死得太早，敘述了那麼多的死亡，卻沒有讓人感覺到頹廢和人生虛無。

阿西爾寫道：“即便將死的人，依然充滿了生機，自我依然鮮活地存在其中。”這與我們莊子的思想有不謀而合之處。莊子說：”活著的人站在生的立場說死是死，死了的人也可以站在死的立場說生是死，猶如醒著的人站在醒的立場說夢是夢，做夢的人站在夢的立場說醒是夢。“

阿西爾認為與其把時間徒勞地浪費在抗拒衰老和恐懼死亡上，不如把精力用在思考如何體面地走向凋零，這種心平氣和地面對衰老和死亡，不由得讓人想到莊子式的智慧：樂觀、逍遙。

阿西爾一生未婚未育，終生和文字打交道，即使成為令人矚目的編輯，她的年薪都從未超過1。5萬英鎊。直到70多歲仍未能在倫敦買到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為了照顧90多歲高齡的母親，只能每週往返於諾福克和倫敦兩地。生活並不富裕的阿西爾，甚至為了節省護工費自己照顧巴里，但她並未為因此而煩惱，依然活得樂觀積極，展現出獨特的女性樣子，有豐沛灑脫的心胸，又有冷靜務實的理智，還有豁達樂觀的智慧。

並不是說阿西爾的回憶錄裡充滿了正能量或雞湯，也許你不會贊同她對婚戀、生育的觀點，她只是真實的記錄，用文字傳達出這個年紀女人應該有的樣子。讓我們在五十、四十，甚至更早的年紀能體會到，幫助女性少些困惑，多些和解。就像是在接近終點的某個地方亮起了一盞燈，有絲絲光亮的陪伴，讓人覺得不那麼黑暗和孤獨，從容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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