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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生日宴結束後，我和段辰站在酒店門口目送親戚們離開。

等他父母上了車，我才收回臉上僵硬的笑，從段辰摟緊的臂彎裡掙扎開來。

「你爸今天挺開心，你目的達到了，我先走了。」

我轉身，段辰卻先幾步邁到我面前，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束鮮豔的玫瑰風信子花束。

「今天是 520，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我這才注意到，今天的段辰穿了一身舊西服，是我成為他女朋友後送他的第一個生日禮物。

他當時覺得這衣服廉價又難看，根本沒有穿過。結婚五年，似乎沒有一件禮物能被他喜歡感謝的。

「我定了你最愛吃的日料，食材非常新鮮，是空運過來的，口感很好……」

「我從來對日料無感，我喜歡的一直是你口中的垃圾食物，火鍋和麻辣燙。」

「還有段辰，」我抬頭直視他逐漸僵硬的臉：「我們已經離婚了。」

2。

我和段辰相識在寒冬，記得那一天特別冷，我撿到了他的錢夾，他笑著跟我道謝。

我從沒見過男人有這麼溫暖的笑容，像是一瞬間從冰天雪地闖入了桃林春風裡。

結婚五年，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經歷七年之癢，半年之前，他提出了離婚。

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相處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句話了，甚至越來越客氣，客氣到陌生起來。

他也還是笑，只是那笑容裡藏著太多的應付和疏離。

那天是他的生日，其實我有預感，心裡忐忑不安，可是當他拿出離婚協議的時候，我竟然如釋重負。

「這樣的日子實在沒有意思，咱們離婚吧，小錦，可能你我緣分淺薄吧，這房子給你，財產你分百分之七十……」

他認真地講述協議條款，就像是商業場上他和合作方談判一樣，每一個字的音節都毫無溫度。

沒等他說完，我就在合同上簽字了。

他愣了片刻：「要是你一時接受不了，我可以等，一個月兩個月的再去登記都行。你還有別的要求嗎，我儘量滿足……」

「我只有一個條件，」我扔掉了手中的筆，站起身來：「明天就去民政局。」

3。

我們悄無聲息地離了婚，但是約定好暫時瞞著父母親戚。他爸爸心臟不好，而我也不想讓我父母失望和擔心。

房子他給了我，但是不想再踏進去一步。離婚的當天，我就帶著行李投奔了我的閨蜜柳欣，等我租到房子再搬出去。

我和段辰一向是我朋友口中愛情的烏托邦，所以當柳欣知道之後，幾乎是提著刀要去找他算賬。

「好了欣子，他沒有出軌，我沒事，真沒事……」

我知道段辰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他只是單純的，想結束掉這段婚姻而已。

柳欣她哇地一聲哭出來。

那一夜，我抱著哭成狗的閨蜜哄了一夜，我卻沒有流出一滴眼淚，只是嗓子堵得發鹹。

我用了半年的時間，調整了心態，生活似乎已經回到正軌了。

當我接到他的電話，請我參加他父親壽宴的時候，我其實是有點抗拒的。

但我還是去了，他爸媽對我不錯，我也不想老人受到刺激。

見到他的那一刻，我發現我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哪怕宴會上他對我特別殷勤，甚至還故意選了火鍋宴。

我只是默默低頭，偶爾和長輩們閒聊兩句，並沒有多看他一眼。

哪怕此刻，他站在我面前，高舉著這束漂亮的花束，跟我開口說複合的時候。我也只是覺得有一絲可笑。

「小錦，你聽我說，這半年我思考了很多，我覺得我們還是最合適的……」

他說得太過真誠，一張稜角分明的臉寫滿期待，可我竟有一種給他一拳的衝動。

「段辰，以後你別吃火鍋了。」我不想再聽下去一個字。

「什麼？」

「你的胃口只適合高階的食材，火鍋讓你撐得不說人話了。」

我甩了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坐上計程車的那一刻，才發現我握住包包的手指已被捏的泛白。

4。

我回到閨蜜家，被滿屋子的花束驚了一跳，幾十束鮮花將不大的客廳點綴成了花海。

柳欣敷著面膜興奮地跳腳：「親愛的你可回來了，今天從早上起來就不斷有人送花來，你說我是不是母胎 solo 三十年，這個五二零月老開眼了？誰下這麼大手筆這麼追我。不過這人挺傻的，哪有送這麼多風信子和黃玫瑰的，這不是代表道歉和求原諒嗎……」

道歉和求原諒……段辰的臉不斷閃爍在我眼前，我努力深呼吸，可還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可能我的臉色難看至極，柳欣停下了她的喋喋不休，恍然大悟：「別告訴我，這是段辰送來的？」

那一晚我看著閨蜜把這些鮮花踩了個稀巴爛，隔空問候了段辰祖宗十八代之後情緒才終於穩定了下來。

「雖然但是……小錦，你到底怎麼想的呢？」

閨蜜雖然暴躁，但是向來都尊重我的意見。

我看著她滿眼的擔憂，抱了抱她：「欣子，打擾你半年了，我也應該搬出去了。」

自從離婚後閨蜜都不讓我一個人住，但是段辰起了心思，我不想讓他打擾我和柳欣的生活。

「你真要原諒那個混蛋？」

「我租好了房子。」我淡淡一笑：「你上次說給我介紹的那個男人，我同意見一面。」

5。

房子租在公司附近，除了柳欣沒有人知道具體地址。

我和閨蜜介紹的那個男人見了一面，他叫杜澄，是柳欣的同事，一個很溫文爾雅的男人。最重要的，他知進退，我對他雖然沒有那種感覺，但是還算聊得來，一來二去我們成了朋友。

這期間我遮蔽了關於段辰的一切電話和微信，他在公司樓下找過我，我都從側門離開了。雖然偶爾在電視雜誌上還能看到他的採訪，我也都視而不見。

他是商場上的新貴，也是我同事們八卦的熱門人物，曾經我總以同事對他的崇拜讚揚而驕傲，只是現在，那些溫暖的歲月回想起來，逐漸模糊了。

「方錦，你這幾天怎麼魂不守舍的？和老公吵架了？」

「感情出問題一定要聽江心訪談，你們知道不，昨天段辰做客直播間，講述他錯過了一個女孩，給我感動得哭了一宿……」

咖啡被我攪灑到指尖，燙得我眉頭一皺。

曾經的段辰是從來不上這種節目的，我曾經變著法的讓他接受柳欣的娛樂採訪，他都嚴肅地拒絕掉了，他說過，他只上專業性的雜誌。

嗨，人心都會改變，何況是習慣呢，我趕緊清空了腦子，準備好好工作，突然，手機響了。

是我爸打來的，他說段辰給我媽打了電話，說我想家了過段時間回去。

我應付了我爸，掛掉電話，差點把咖啡勺子掰斷。

一股無名火從我心裡升騰起來，之後我就被叫去開會，這一天我過得渾渾噩噩，終於熬到下班。

回到住處，我下定決心，掏出手機，給段辰撥了過去。

他的驚喜顯而易見：「小錦，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

「段辰，幫我一個忙。明天中秋，陪我回家看看我爸媽。」

「真的嗎？小錦我可太高興了……」

「你答應了？謝謝。我先掛了……」

「等一下……」他語氣突然慌亂，囁嚅了半天：「對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氣，你電話簡訊都不接，我實在想見你，可我又不敢在工作的時候找你。我沒有辦法只好找咱爸，你放心，咱倆離婚的事情我什麼都沒說……」

我沒有聽完他說話，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就像，他曾經總是聽我說著話，就因為工作掛掉電話一樣。

6

我父母都是做教育工作的，常常以段辰這個女婿為傲，尤其是我媽媽，總是把一個姑爺半個兒掛在嘴邊，只要我們回來她就會做一大桌子菜。

今天中秋，和往常一樣，父母熱情，飯菜豐盛。不同的是以往有禮但有距離感的段辰，非常的殷勤，甚至親自下廚炒了幾個拿手好菜。

我們結婚那麼久，他給我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個舉動把我爸媽感動壞了，一個勁地誇他乖巧懂事，只是在我聽來，異常刺耳。

飯桌上，我們都舉起杯來。段辰突然捉住我的手，握得緊了又緊。

「爸媽，我和小錦決定要孩子了，以後還得辛苦二老幫忙了。」

我父母聽了激動壞了，我媽眼淚都泛了淚花。從結婚那一年其實我就想要孩子的，但是他都以還年輕，工作忙為藉口。

我原以為他不喜歡孩子，後來才明白，他只是不夠愛我，為了分開的那一天少一個特殊的羈絆罷了。

所以要孩子這話從他口中說出，我措手不及。

段辰突然握住了我的杯子，口吻裡帶著關心地責備：「老婆你備孕是不能喝酒的，喝點飲料好嗎？」

段辰的聲音是顫的，他桌下握緊我的手越發用力，就像是攥住了我的心，反而給了我最後一絲力量。

我任他握著，卻抬頭看向我父母：「爸媽，對不起，我們已經離婚了。」

那一刻，餐桌上寂靜無聲。

只剩下段辰咚咚的心跳，和他眼底佈滿驚愕的猩紅。

7。

這是我三十年來，吃得最不愉快的一次中秋家宴，卻是我吃得最勇敢的一次。

出了家門，段辰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跟著我，直到跟我出了小區，他才啞著嗓子開口。

「小錦，你就這麼恨我嗎？」

我搖搖頭，故意忽略了他眼中的頹廢：「可能讓你誤會我心裡還有你了。我也希望你跟你爸媽講一下，畢竟，我不可能再參加你那邊的任何飯局了。」

「段辰。」我抬頭看他，一字一頓：「我有男朋友了。」

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慌隨之自嘲地笑笑：「好了小錦，我知道你還不能接受我，也不用這麼騙我……」

段辰的話被他壓入喉嚨裡，只因我身邊走來一個男人，輕輕地摟住了我的肩膀。

杜澄言笑晏晏：「親愛的，我來接你了。」

說完他點頭和段辰微笑示意，就攬著我上了車。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段辰身體微抖逐漸躬身彎下去，他抬頭的瞬間，滿面通紅，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地。

「杜澄，你能再幫我個忙嗎？」我強硬著回過頭，發現手心已經沁出汗珠。

杜澄按照我給的號碼，給段辰的助理打了個電話，讓助理去接一下他。

車子停下，杜澄給我遞過來一張紙巾。

「雖然不該這麼說，但你還在關心他，為什麼要找我來演戲呢？」

我深呼一口氣搖了搖頭：「段辰有過急性應激障礙，就算徹底分手，我也不至於看他發病不救。」

剛認識段辰的時候，他犯過一次，還是因為他創業遇到的最大一個坎險些身敗名裂，那些算是暗無天日的日子，躺在床上嘔吐失聲，我衣不解帶地伺候了他一週。那些日子雖苦，卻甜。

只是沒想到，他也有為我情緒應激的一天，我心裡五味雜陳。

「謝謝你，杜澄。」

他盯著我笑的認真：「其實走出一段不愉快的記憶的最好方法，就是儘快經歷新的愉悅！方錦，要不和我試試？」

「對不起，杜澄。」我不忍看他眼睛，轉向窗外。

他笑著搖搖頭什麼都沒說，抬手打開了音樂，車子裡響起了陳奕迅的歌。

曾經近在咫尺的未來，已天涯。

我愛你，好愛你。

對不起，謝謝。

8。

之後的一段時光，彷彿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軌，我又回去和父母談了一次心，他們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得多，尤其是我爸永遠站在我身邊的態度，給了我最好的安慰。

回去之後我把房子掛在了中介，竟然很快賣了出去。

籤合同的那一刻，我才有了和過去生活徹底割裂開來的感覺。我最後又回了一次曾經的婚房，收拾東西，搬家，看著屋子裡我親手佈置的每一件傢俱飾品，一點點被搬空，我心彷彿也空了。

空了也好，才能有地方重新裝滿。當天晚上，柳欣拉著我和杜澄去了酒吧，這樣的地方我極少來的，我獨自坐著，看著舞池裡瘋狂舞動的人群，我心如止水。

那一晚我沒敢多喝酒，因為第二天上班有重要的工作，我需要良好的精神狀態，只因我們要換領導了。

這一天同事們都精心打扮了，畢竟傳言這位新的運營總監，是大老闆花大價錢請來的。

可當段辰西裝革履意氣風發地走進來，和所有同事打招呼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

他並沒有看我一眼，簡單介紹後就去和大老闆開會，我卻鋒芒刺背在工位上坐立難安。

「啊啊啊，真沒想到咱們總監竟然是段辰！」

「太帥了有沒有，剛走過來的時候還看了我一眼，我差點不會呼吸……」

「哎呀你們看方錦跟丟了魂一樣，可惜你結婚了，可不如我們單身的還有機會哈哈……」

辦公室裡偷笑做一團。我在公司兩年了，同事們只知道我結婚了，但是具體情況他們一無所知。而段辰向來不太看得上我們的線下聚餐聯誼，也從未出席過。

我深呼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方錦，你既然已經放下，就當他是空氣好了。

整整一天，我都儘量避免單獨去總監辦公室，一直到下班，我不得不去送一個檔案。

「這是微芬專案的策劃，請看一下吧。」辦公室裡，我放下檔案，轉身就要走。

「方錦！」他喚我聲音有點急切：「你一天都在躲著我。」

他猛地站起身，「你知不知道，我答應來這裡工作，就是為了多看你一眼……」

我都走到門口，聽了他的話覺得一股怒意從心底升騰起來，我轉身走回去，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死死地盯著他。

「你的意思是我該對你感恩戴德嗎？你打擾了我的生活，現在又想來打擾我的工作，段辰，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非要再來不停地打擾我？」

「小錦，我只是，我只是……想重新追求你。」

看到他滿眼的忐忑和憂傷，我冷笑出聲：「段辰，別逼我看不起你！」

9。

「段辰，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請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扔下這句話，我轉身離開總監辦公室。

走出段辰視線那一瞬間，一股酸澀的感覺衝擊著我的眼眶。

再一次和段辰不歡而散，讓我心裡堵得厲害。

明明告訴自己徹底放下過去，可在他說出那句「想要重新追求你」時，我居然有一瞬間，差點落淚。

為了不讓我自己動搖，我用了最尖刻的話語嘲諷他。

當晚我獨自去了酒吧，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喝得斷片了，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已經快八點了，手機因為電量不足已經關機，難怪鬧鐘一直沒響。

我強忍著宿醉後的頭疼緊趕慢趕終於踩著點來公司，萬幸沒有遲到。

剛到工位，就聽到同事們七嘴八舌談論著段辰的八卦。

「段總監昨晚約會被人放鴿子了，我和男朋友去餐廳吃飯，看到他一個人在餐廳等人，直到餐廳打烊。你說是什麼樣的女孩，居然會放過段辰這種優質男？」

段辰昨晚和人約會？還被放了鴿子？

我本能有種預感，掏出一早就因為電量不足處於罷工狀態的手機，插線充電。

隨著電量充入，手機螢幕亮起。

十幾條未接電話和未讀訊息，都是來自段辰。

昨晚他約我在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餐廳見面，他句句懇求，讓我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他每句話後面，都會附加一句：「別不理我，好不好？」

從前戀愛時，我最沒辦法抗拒的就是他那種直男式地撒嬌。這是他主動認錯求原諒的暗號，是屬於我和他之間的小小情趣。

可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小情趣慢慢消亡。這段婚姻的最後他對我只剩下敷衍和搪塞，彷彿我對他來說就是個惹人反感的累贅。

我冷著臉，在輸入框裡打出一行文字「段總監，請停止職場騷擾」。想了半晌，最終全都刪除沒傳送出去。

我將段辰訊息一條條全都刪除，就當從未看到過。

我以為段辰今天還會糾纏我，我甚至做好了和他撕破臉皮面對面談判的準備。可出乎我意料，段辰這一整天都無視我的存在。

我猜，是因為昨晚我沒有赴約，他終於死心了。

想到這裡，我心中如釋重負。

這樣也好。

10。

傍晚時分，我接到杜澄電話，說他正在我公司樓下，要來接我下班。

我明白杜澄的意思，他想追求我。

可是與段辰的五年婚姻，讓我徹底對愛情疲憊了。

反思過往我覺得，當初在段辰面前，謊稱杜澄是我男朋友，也許是個錯誤。

如今段辰已經放手，我也該跟杜澄說清楚了。

走出公司，我一眼就看到站在車前的杜澄。

他臉上架著一個碩大的墨鏡，幾乎要擋住半張臉，可從沒遮住的地方，還是能夠看出一點淤青的痕跡。

「你怎麼了？」

我走上前，試探著摘下他的墨鏡。只見他右眼上一團烏青，像是被人揍了。

杜澄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當護花使者的代價，很值得。」

我沒聽懂他的話，本能重複起他說的話：「護花使者？」

見我一臉懵懂，杜澄指著臉上的傷，不可思議問我：「方錦，你該不會忘了昨晚我怎麼受傷的吧？」

我昨晚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昨晚我為了你，跟段辰打了一架，這你也不記得了？」

杜澄的話，像是一聲驚雷，在我耳旁炸響。

「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請我吃頓飯吧。」杜澄臉上帶著小計謀得逞的笑容。

11。

餐廳裡，透過杜澄的敘述，我拼湊出了昨晚的事情：段辰約我見面做最後的挽留，那時我正在酒吧買醉，並沒有看到訊息。杜澄在酒吧偶遇我，把我送回家。

恰好，段辰不知從哪搞到了我的住址，來我樓下堵我。正巧看到我醉倒在杜澄懷裡。

段辰不知道發什麼瘋，迎面上來就給了杜澄一拳。

認識段辰那麼多年，我從沒見他使用過暴力。

當下，我只能連連對杜澄道歉。

杜澄笑著擺手：「你不用道歉。這仇你當時就給我報了。你喝醉了，拽著段辰一頓猛打，把他打得落荒而逃。」

說著，他學起了我昨晚的樣子。

「段辰，我受夠了。我就像個傢俱，被你擺在家裡，你對我不聞不問。這些年跟你在一起，我越來越累。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就是我的墳墓。跟你在一起我就像個死人一樣。我受夠了。現在我活得很好，你別想再把我拖進墳墓裡。」

「段辰，墓裡太冷了，太孤獨了。你放過我吧。」

聽到那些話，我的頭都要炸了。

醉後方見人生百態，我喝醉了以後，居然是怨婦的模樣。

我最不想被發現的模樣。

杜澄輕攬著我肩膀：「方錦，能發洩出來是好事。告別過去，未來會有更好的等著你。」

我拂去他的手臂，鄭重告訴他：「杜澄，對不起。我想我還沒做好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的準備。抱歉，之前讓你當擋箭牌。」

12。

拒絕了杜澄，我的生活重新恢復平靜。

段辰不會再主動糾纏我，除了偶爾看我的眼神過於專注，總是有些欲言又止之外，一切和普通的上司與下屬關係一樣。

段辰的異常很快被我拋諸腦後，我爸媽假期旅遊時吃錯東西，結果食物中毒，剛到家就被送進醫院搶救。

萬幸經過洗胃以後並沒有大礙，但還是需要住院觀察。

我要忙著去醫院照顧爸媽，工作上專案又正在推進的要緊關頭，我忙得一個頭兩個大。情情愛愛那些事徹底被我掃進了心裡角落。

還好，醫院有個極熱心的護工阿姨，見我忙亂，經常順手幫我照顧爸媽。

我爸媽出院那天，我還特意去給護工阿姨送了份禮物。

護工阿姨推辭半天才收下。

等我辦完出院手續回到病房時，杜澄已經幫我爸媽把行禮收拾好，三個人一起有說有笑，像是認識了很久。

見我回來，我媽曖昧衝我眨眨眼，湊到我耳邊悄聲對我說：「你新男朋友人不錯。」

我爸也笑得開心：「我們住院這些天小杜每天都來探望我們，還叫我們幫忙保密，不告訴你。」

父母一臉驕傲，向病友和醫生護士炫耀著我的「新男友」。

前段時間知道我離婚，父母雖然支援我，但神情難掩落寞。作為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夠有個圓滿幸福的家庭。

我想解釋杜澄並不是我男朋友，可看到父母愉快的神情，我不願此時讓他們掃興。

無人時，我拉住杜澄，重申了我並沒有開始新感情的意願。

杜澄笑著說：「沒關係，我現在只是在刷存在感。如果有一天你想開始新感情，希望你能第一時間想到我。」

杜澄走後，我婉轉向父母表示，我和杜澄並沒有很熟。

父親攥緊我的手：「小錦，爸媽只是希望你好。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媽都支援你。趁著年輕，想做什麼就去做。但是你不要封閉自己的心，不給別人機會，也不給自己機會。」

我背過身去，不想讓父母看到我流淚的樣子。

13。

公司專案推進遇到些障礙，我被安排和段辰還有幾個同事一起出差。

飛機上，我倆的座位挨在一起，我倆僵著一句話沒說，搞得同事戰戰兢兢，以為段辰對下面工作不滿。

段辰試圖首先破冰，他問：「爸媽，我是說你爸媽出院後，身體恢復了嗎？」

「你怎麼知道他們住院了？」我疑惑。

電光火時間，我想到了：「那個熱心腸的護工阿姨，是你僱的？」

半晌後他點頭：「嗯。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也不會接受我的幫助，但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把自己累垮。」

我想說什麼，但飛機就在這時起飛了。

我恐高還暈機，這一點段辰從不知道。

和段辰戀愛時，他做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帶我去摩天輪，在摩天輪最高處吻我，向我求婚。

我當時怕極了，要不是有口紅和腮紅，他也許就會發現我當時面無血色。

可是我當時快樂極了。

有情飲水飽，如今愛情多巴胺褪去，我只能縮排座椅裡瑟瑟發抖，催眠安慰自己已經睡著，什麼都感覺不到。

段辰發現了我的異樣，關切地問我怎麼了。

我已經將全部精力用來對付恐高和暈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注意他的情緒。

他似乎有些慌了，要叫空姐過來。我連忙拉住她，解釋道：「沒事，我只是恐高加暈機，很快就會沒事的。」

段辰有些驚愕，像是想到了什麼。

最終，他悄悄攥住我的手，低聲安慰我：「別怕，我在你身邊。別怕小錦。」

人在生病時是脆弱的，在暈機時也是。

當他握緊我的手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真的有一點沒那麼害怕了。

14。

下飛機後，我們就開始忙專案，在連續一週加班熬夜，終於把專案理順後，我光榮地病倒了。

段辰讓同事們帶著計劃書回公司，他有事要留在這裡。實際上是為了照顧我。

我暈暈乎乎躺在被子裡，感覺到他拿毛巾裹好冰袋按在我頭頂。

「是這樣嗎？我記得從前我發燒，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

他眼裡紅血絲還沒褪去，聲音裡帶著長久休息不夠造成的喑啞。

我掙扎要坐起來，被他一把按回去。

「別動，你在發燒。」

「段辰，你不必這樣」我深吸了一口氣，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異常疲憊。

他坐在床邊不動，然後從保溫杯裡倒出一碗白米粥，要餵給我喝。

「小錦，我想和你談談。能給我個機會嗎？」

我扭過了臉。

他放下了粥，沉吟著像是自言自語：「以前我回到家，就有美味可口的飯菜。我的衣服永遠整齊乾淨，我生病時你總是在我身邊。可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生過病，有沒有好好吃飯。我忙著奮鬥忙著創業，很久都不理你。」

「別說了……」

「我原以為，我的婚姻就像一潭死水。我厭倦了，就想離婚。可直到失去你，我才發現，沒有你的日子，我一點都不能適應。我早就習慣了，你是我太太，我是你老公。」

「方錦，對不起。小錦，我愛你。」

我不知道他哪一句話觸動了我的心絃，我的眼眶發酸發疼，卻沒有落下眼淚。

他絮絮叨叨說著這段時間他發生的事情。

原來他揍了杜澄一拳那天晚上，我醉酒後說出的話，讓他受到很大打擊。

為此他去諮詢了專業的婚姻諮詢師，在諮詢師的建議下，他重新反思婚姻，反思過去。

「小錦，你聽我說，我向來覺得我是成功的，只要我努力我堅持，我就是無所不能的。可在你這，我不斷地懷疑自己。到底什麼才是我想要的生活，這半年多我終於考慮清楚了。你別走……你走慢一點，等等我，至少等等我。」

15

他的聲音哽咽難耐，我看著他慌亂得像是犯了錯等待大人原諒的孩子……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他的一切強硬，不過是傷害過後的自我保護和偽裝。

也許我還愛他。

只是這份愛，在他一天天的忽視和敷衍裡，漸漸窒息，讓我喘不過氣。

「段辰，」我看向他，聲音出奇得平靜：「你考慮清楚了對吧？你說尊重我的對吧？」

「我還沒有考慮清楚，你讓我想想吧。」

段辰很高興，畢竟我沒有當時拒絕他。

三天後，我獨自搭上了回國的飛機。

我給段辰留了一封信。

「我還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但是我很清楚，至少現在不是想要你。段辰，時間是能洗滌雙眼的。請給我們彼此留一些空間，三年足夠讓人清醒，如果你還堅持，我願意嘗試。」

回國後，我直接和公司請辭了，沒有再見段辰一面。

段辰也沒有來找我，如我所願，我煩亂的心安定了下來。

我打算去旅行，閨蜜柳欣非要請假陪我，我拒絕了。

我想一個人走一走，想靜一靜，真正的和曾經的我割裂開來，我需要思考。

16。

我輾轉了十多個國家，走走停停竟過去一年半，旅行途中我記錄下所見所聞。

無心插柳，我竟然成了小有名氣的旅行作家。我記錄的沿途風景，風景中停留的那些情侶，有了很多對愛情嚮往的擁躉。

我跟讀者坦言，我有過失敗的婚姻，也受過很重的傷，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情感導師。我只是把我所見所聞所想展現給大家看而已。

這一年半，我覺得心情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愜意。

17

後來，在荷蘭的羊角村，被一個當地畫家畫像，我倚在小橋旁，愜意地看著橋頭的風景。

橋上，一身休閒衣的段辰，提著一個厚重的行李箱，走進了我的視線。

夏風浮過，像是吹動了我的心，我卻沒有看他，繼續保持著畫像的動作。

段辰卻走到了我的身邊，同樣倚在橋頭，對著畫手點頭示意。

「請也給我畫一張畫像，就畫在這位女士旁邊就好。」

畫手眼中閃過八卦的火苗，他直接下筆，一點沒有問我意見的意思。

他靠得太近，近到我都聞到了，他身上還是曾經沐浴液的味道。

「對不起，小錦，我忍了一年半，實在是我的極限了。」

我看向他，略顯青茬的鬍鬚越發英朗。

他突然拘謹，像是怕拒絕一般搖頭：「你別誤會，我不是來逼你復婚的。我只是想……剩下一年半……我想陪你走一走，行嗎？」

我深呼吸一口氣，沒說話，站起來就走。

他僵硬地站在我身後，哀怨失落。

沒走幾步，我轉頭看他：「愣著幹什麼，要是敢丟了我的行李，我跟你沒完的。」

我轉身走得歡快，他愣了片刻哈哈一笑，身後想起行李滾輪的愉悅摩擦聲。

悠揚的音樂想起，夾雜著口哨的喧囂。

我有點想家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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