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某日下班，過了拱北海關已是晚上近九點。但關口依然人潮湧動，加快腳步往前走。突然，淒厲的叫聲蓋過了周遭所有的嘈雜。

我停下腳步，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只見一位清瘦的老者，頭髮花白，雙手放在胸前，抱著一個鼓鼓的布袋子。他依然在大聲地叫著，帶著哭腔，撕心裂肺。

正準備走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幾個在附近巡邏的保安聞聲而去。那老者並未理會周圍的人們，一邊往外走，一邊繼續高聲地叫著。不一會兒，一位老婦人過來了，看起來和他年齡相仿。婦人拉著這位老者的手，為他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繼續往前。只是這撕心的叫聲久久盤旋在耳邊。或許，他們只是不小心走散了，又碰巧沒有電話，可以聯絡到對方。很慶幸，他們在短暫的別離後，依然可以重逢，繼續相濡以沫，繼續波瀾不驚的生活。

可有些別離，有些失去，無論你如何努力，如何希冀，也永遠無法失而復得。就在同一個星期，朋友八十多歲的老母，走了。這位朋友曾是我廣外的老師，多年前，我們又成了同事。平日裡的相聚，總會問問他母親的近況。知道他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幾年前老父去世，如今母親也走完了生命的最後一程。我能夠體會他內心深處的那種痛徹心扉。儘管父親 、母親離開多年了，但歲月的流逝，並未沖淡我內心的傷痛。

這種痛，依然會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刻悄然襲來。有時候，真的很想，能夠和他們說一句話，哪怕只是一句。有時候，真的很想，親手給他們做一頓飯菜，哪怕他們只能吃幾口。可這些最最簡單的願望，卻也是最最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前幾日，和另外一位朋友在電話裡談到死亡，談到父母的離去。她說，如果自己老了，到了那一天，自己寧願選擇一種無痛的方式，迅速地離開這個世界，不給自己，也不給孩子添麻煩。她還說，希望自己的父母，在最後的日子，也不要受太大的罪而離開。朋友當然比我幸運。因為她的父母都還健在，而且還頗為健康。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怕真的到了那一天，你的想法又不一樣了。人的死，和你丟失一件東西，是沒法比的。”父母，哪怕是癱在床上，可你還是有父母的幸運的孩子。可一旦他們真的離你而去，連叫他們一聲的機會都沒有的時候，你才會明白什麼叫失去，真正的失去。

人的一生或許就是一個不斷得到和不斷失去的過程。得到的東西，可能會給你帶來一時的滿足或愉悅，卻一般不會刻骨銘心地持續一生一世。有些失去，你可以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去彌補；有些失去，就真的是永遠的失去，比如，失去的分分秒秒、失去的親人。

或許，隨著你的慢慢老去，你不得不面對慢慢的失去自己的父母，失去自己的朋友，失去摯愛的人，直到最後，或許，你自己的離去，又變成了你兒女心中永遠的痛。世世代代，迴圈往復。不同時代，形形色色的人，體驗的卻是相似的情感，只不過，或早或晚，或深或淺罷了。

因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或許我比同齡人，更早地經歷了人生不得不面臨的一些傷痛。當一些殘酷的現實毫無商量餘地、毫無準備地出現在你生活中時，你會懵，你會不知所措，你不願意相信它。可它又確確實實地發生了。

餘下的那些日子，你需要時不時地和它做鬥爭，你告訴自己，你必須接受這一切。你告訴自己，日子還需要繼續。靜下來的時候，時常會想，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那些失去了兄弟姊妹的人們，那些失去了摯愛伴侶的人們……不知道他們都如何去度過那些失去了陪伴的暗無天日的每一個日子？每每想起這些，都不時提醒自己，當自己還擁有的時候，好好地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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