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

幾乎每年都要進京，誰讓它是帝都呢？記得三十多年前，每次乘夕發朝至的特快列車都先激動一晌。儘管一早只是煎餅果子打發肚子，但我可以吃著肉包子逛故宮、喝了大碗茶爬長城。那些日子，喜歡白日裡望著天壇發呆，然後就席地坐在天安門廣場繼續發呆直至夜深沉。隨後有了飛機、高鐵的快節奏，辦完事就快閃。假如不是那次江南遊學邂逅一位學友，我甚至不知道帝都居然還有石刻藝術博物館。滿天飛的乾隆碑也算石刻嗎？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

乾隆碑當然也是石刻藝術，天橋那塊碑還被請到首博鎮館。煌煌帝都，豈止乾隆碑？早在西周初的公元前1045年，武王封召公於燕；遺址就在琉璃河附近。至秦設薊縣，兩漢、魏、晉、唐均置幽州。唐時歸范陽節度，這裡是“安史之亂”的策源地。宋太宗高梁河之敗就發生在今海淀一帶。隨後遼設陪都，謂之南京幽都府、析津府。金時在今北京西南建都稱中都。鐵木真1215年攻下北京，“汗八里”以後的事兒地球人都知道了吧？

金剛寶座塔（一個川妹子志願者在講解）

金剛寶座塔

石刻館就在海淀區西直門外的白石橋。隱於廟堂，藏於街巷，隔了南長河就是動物園後門，周遭還有紫竹院、國圖和首體。那不就是五塔寺嗎？沒錯兒。帝都近200家博物館，多“嫁接館”、“寄生館”。比如古建築博物館即在皇家禁苑先農壇，石刻館則在永樂帝敕建的真覺寺。據說乾隆爺兩次撥了6萬多兩白銀在此為他老媽祝壽。可惜清末一把火，唯金剛寶座塔倖存。自此有塔無寺，民間謂之五塔寺。1987年在此基礎上建石刻館。

金剛寶座塔“大明成化九年十一月初二日敕建金剛寶座”橫額及門飾

金剛寶座塔券門及五層寶座

石刻館是一處賞秋佳境。每逢金秋，在靜穆的紅牆映襯下，鋪天蓋地的銀杏葉金黃，滿樹、滿地、滿眼、滿心，明豔而熱烈，真是一派皇家瑞氣。我去過兩次，都在一樹蒼翠未黃時。石刻館有露天、室內兩部分，上起原始社會，下至明清，館藏石刻文物碑碣、墓誌、造像、經幢、石雕、石質建築構件等2600多件。當然最大的看點還是“五塔”。

金剛寶座塔寶座浮雕

金剛寶座塔寶座浮雕

金剛寶座塔寶座浮雕

金剛寶座塔為佛教密宗的佛塔建築形式，起源於印度，以比哈爾南部的伽耶大塔為現存年代最早。其建築樣式是下部為長方形石質高臺基座，臺上建五座小塔，中央塔較大，四角塔略小，象徵著禮拜金剛界五方佛。寶座即神壇，大日如來佛居中，阿閦佛居東，寶生佛居南，阿彌陀佛居西，不空成就佛居北。

金剛寶座塔基座浮雕。圖源網路

金剛寶座塔底座浮雕

金剛寶座塔底座浮雕

最能代表印度中部特色的金剛寶座塔傳入中土之後，有密簷式、覆缽式、樓閣式多種。國內現存金剛寶座塔僅十餘座，以五塔寺這座年代最早、造型最美。北京碧雲寺金剛寶座塔、玉泉山妙高塔、西黃寺清淨化城塔和呼和浩特慈燈寺塔等亦較有名。現今世界最高的金剛寶座塔是四川彭州的龍興舍利寶塔。

金剛寶座塔臺基浮雕

金剛寶座塔臺基浮雕

金剛寶座塔臺基浮雕

真覺寺為朱棣專為從西域來京的梵僧班迪達而建，金剛寶座塔則建於半世紀後的成化九年（1473）。須彌座臺基上為五層金剛寶座，青白石包砌。臺基四周有梵文和佛像、法器等浮雕。寶座每層有挑出的石制短簷，各簷下並聯一週佛龕造像。南北正中闢券門，塔內有石梯通往寶座頂上的罩亭，亭外便是五塔。

金剛寶座塔中央塔雕塑。圖源網路

金剛寶座塔中央塔佛足浮雕。圖源網路

可惜石梯關閉，我們無緣登頂。我在學友拍攝的照片中看到過一對美到有點萌的佛足，據說就在中央塔塔座的南面正中。佛教早期反對偶像崇拜，一般都以佛的腳印、蓮花座、菩提樹等表示佛的存在。歲月失語，唯石能言。以後如有機會，一定要登頂看一看。弱弱問下，可否讓我親手摸一摸？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露天展陳

清乾隆御製碑廊

露天陳列的石刻大概超過了500件。最東側有碑林，包括了寺觀碑刻、會館碑刻、祠墓碑刻、墓誌、耶穌會士碑及法帖石刻，還有乾隆爺勸學的御製碑廊。其中有乾隆年間平定金川和準噶爾的重臣傅恆的敕建宗祠碑，1986年移於沙灘北街其家廟，有螭首龜趺、浮雕雲龍紋和高浮雕蛟龍出水，記其平定大小金川之功。許多人一定知道他兒子福康安。

元石翁仲文官武將（拼圖），1995年北京動物園水族館工地出土

元代石翁仲文官武將俱3米多高，1995年出土於北京動物園水族館工地。文官大襟衣、雲頭靴，雕刻不夠細緻，有憨憨的笑意；武將一身戰袍鎖子甲，頂盔仗劍，足蹬戰靴，有戲謔的表情。忽然想起康熙爺的詩：“翁仲如何作仲翁，十年寒窗少夫功；而今不許為林翰，罰去江南作判通。”戎狄有文化，漢人多鬱悶。

明司禮監太監高忠墓石刻，2003年北京甘家口五礦工地出土

明司禮監太監高忠墓石刻，2003年出土於北京甘家口五礦工地。青石結構，雙扇墓門單間仿木，筒瓦硬山頂，簷下內嵌式額。有人說明朝是歷史上最大的“太監帝國”，朱元璋曾明令“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但“明世宦官出使、專征、監軍、分鎮、刺臣民隱事諸大權，皆自永樂間始”。尤其王振、劉瑾、魏忠賢之流，皆干政誤國。此張忠亦非善類，“霸州人。正德時御馬太監，與司禮張雄、東廠張銳並侍豹房用事，時號三張，性皆兇悖”。其結局還體面，嘉靖時只是發孝陵衛充軍。

明玄宮寶座

明玄宮寶座，高111釐米，橫175釐米，縱78釐米。所謂“玄宮今一閉，終古柏蒼蒼”，貌似墓葬裡的勤政之所，且可寢辦合一。不過此為王爺級別，體量略小而已。結構比例依木作羅漢床製作，三圍式，須彌座。靠背、扶手等柱頭均飾寶珠、祥雲圓雕；護板內側有祥雲紋、如意紋浮雕。座飾弦紋，外部素面無紋飾。

清顯親王富綏石享堂（區域性），1970年北京朝陽區架松村肅王墳出土，1987年徵集

清顯親王富綏石享堂，1970年左右出土於北京朝陽區架松村肅王墳，1987年徵集。長寬各340釐米，高230釐米。漢白玉質地，石仿木結構，廣深各三間；盝頂，須彌座臺基，有12根盤龍柱和18扇仿木石門。享堂為墓前祭祀處。富綏為皇太極之孫、肅武親王豪格四公子。清開國時的八大鐵帽子王都非善茬，豪格遭陷身死，老婆（福晉）為睿親王多爾袞所納。此子僥倖得脫，順治時平反，康熙時以27歲薨，諡“愨”。此諡如何？貌似被朱棣凌遲的黃子澄、民國自沉昆明湖的王國維都諡“忠愨”。

漢故幽州書佐秦君神道石刻，1964年北京石景山老山出土

漢故幽州書佐秦君神道石刻，1964年北京石景山老山出土

漢故幽州書佐秦君神道石刻浮雕朱雀，1964年北京石景山老山出土

東漢元興元年（105）造幽州書佐秦君墓闕石刻17件，1964年出土於北京石景山區老山，有神道雙柱、雕螭雙礎、闕頂、柱形構件等。柱額有隸書“漢故幽州書佐秦君之神道”，殘柱上端鐫刻《烏還哺母》文，並有浮雕螭虎和平雕朱雀、青龍及門吏等形象。它的出現是漢代厚葬風俗的明證，柱銘則開啟了北京一域碑刻之先河。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室內展陳

北魏太和造像（複製品）

北魏太和二十三年（499）造像，又稱“閻惠端造像”，通高225釐米。背屏式，高浮雕，主尊釋迦牟尼為1。65米“等身像”。正面雕一佛二菩薩，背面雕化佛124尊，下部有題記及捐資人名。佛螺發跣足，右手施無畏印，左手施觸地印。兩側脅侍菩薩高僅50釐米，以襯托主尊。原像施彩已剝蝕殆盡。造像原在海淀區車耳營，1998年失竊。半年後追回時已毀，現展陳複製品。北魏造像如此，唯有一聲嘆息。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志願者文化（大爺級老志願者）

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志願者文化（志願者排班公示）

石刻館的志願者文化或許是帝都文博界的先行者，在體制內經過了從無到有、由找到挑的艱難過程，如今振臂一呼應者雲集。有雙語、攝影志願者，還有已講解三年的13歲小志願者。有幸聆聽一位腰板硬朗、中氣十足的八旬志願者，有板有眼地講解古法刻碑的全過程。他不無悲哀地嘆息，這門絕技現已衰微將告失傳，今之機刻極工，但卻神韻全無。這家小眾博物館，讓我領教到志願者文化，也重新認識了帝都。

［附註］ 清乾隆十六年（1751），真覺寺重修，因避雍正帝諱，改名大正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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