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娃兩個月後，起內訌了。

眾所周知，開學以來，咕咕的功課都由我輔導。作為宇宙第一好脾氣媽媽，我努力貫徹peace&love原則，堅決不打不罵不發火，以彩虹屁為主，軟磨硬泡為輔……

但凡事都有例外。

例外就是在上週三降臨的。

是一道平平無奇的數學題，一共五隻鳥，四隻在樹上，一隻飛走了，列一道減法算式。

很簡單對吧，這種題型太基礎了，是個小學生都會，我滿以為小菜一碟難不倒他，一看直接掐人中，只見白紙黑字寫著：5+4=1

我：“要不你再想想，一共五隻小鳥，飛走一隻，還剩幾隻？”

咕：“哦，我知道了。”

他一臉恍然大悟，拿起橡皮擦就開幹，很快又寫了個新答案：5+1=4

救命！我受不了了，咱就不說邏輯不邏輯，關鍵這算數是怎麼算出來的呀？

5+4=1？5+1=4？怎麼算出來的啊？

平時算玩具算糖果不挺溜嗎？看起來挺機靈一娃啊，為什麼會算出5+4=1？就這幾個數字擺眼前，擱哪個媽不崩潰？

我忍不住要大聲了。

“你再好好想想，一共五隻小鳥，飛走一隻，還剩幾隻？”為了更形象更客觀，我還拿出幾根小棍兒，親手擺他眼前：“喏，假設一根棍兒是一隻鳥，原來是五隻，走了一隻……”

咕：“哦，錯了錯了，要用減法。”

終於開竅了，我的好兒子，寫啊，快寫啊，求你了，把正確答案寫上，咱倆既往不咎，你不搞我，我不搞你，好嗎？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好大兒說幹就幹，立馬寫上一個：5-1=7。

別攔我，今天誰他媽都攔不住我，我要發火了，我受不了了，5-1=7，5-1=7，他媽的7是從哪來的呀，不是明明畫著四個嗎？四個啊！

咱就是退一萬步，不對，退十萬步，沒有五根手指嗎？五根手指掰回去一根，還剩幾根？

六歲了呀，六歲了呀，怎麼會有六歲小朋友算出5+4=1、5+1=4、5-1=7？

正在看文章的朋友，說你呢，別笑了，真是刀不扎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這要是你們自己兒子能笑出來？我快氣死了呀！我特麼那天還來著大姨媽，經血都逆流上頭了。

我！發！火！了！

“你到底有沒有聽課啊？這題目不是做過很多遍了嗎？5-1怎麼會等於7呢？你用手指數一數啊……”

這大概是咕咕第一次見到媽媽崩潰。

平時我家唱白臉的一般都是老梁，老梁對咕咕那何止是嚴格，簡直就是嚴苛，一點點調皮都要拎出來訓一頓的，以至於咕咕怕他怕得要命，每次捱了訓都躲我身後。

故而我在家一直扮演著“慈母”、“保護傘”的角色，這下好了，好脾氣的媽媽都發火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咕咕呆若木雞，坐在那裡動也不敢動，看也不敢看。

嘿，你猜怎麼的。一向對孩子兇巴巴的老梁，突然倒戈了。

他開始數落我了！！！

“你怎麼回事呀，教孩子一點耐心都沒有，他不才六歲嗎？六歲小朋友能懂個啥？而且你教的方法就不對，嗶啵嗶啵的太快了，一點反應時間不給人家留……”

他甚至上身到人身攻擊！！！

“你的聲音太尖了，我聽了都難受，咕咕聽一晚上腦瓜子都嗡了，哪裡還能思考？”

？？？？

我沒聽錯吧？怪我咯？行，你來，你來，你倒是來一個我看看。

老子求之不得，趕緊把輔導寶座讓出來，來啊，這福氣給你了，祝你平安！

哦不，祝你健康！

“我來就我來。”篡位成功的老梁一臉笑咪咪，和藹可親地坐到咕咕身旁。

呵，因吹斯汀，大灰狼改扮小白兔了。

為了拉攏咕咕，還不忘落井下石繼續說我壞話：“別管你媽，她今天吃了火藥。”

行吧，姓梁的，好自為之吧，等咕咕不在再好好收拾你。

你猜怎麼的，那一晚，我見證了奇蹟，平時一點小事就咋咋呼呼上綱上線的老梁，為了力證他才是輔導作業的天選之人，竟然忍住了5-1=7的作死挑戰，心平氣和輔導完剩下的作業。

那個父慈啊，那個子孝啊，要不是早認識他們，我都以為自己在看《家有兒女》現場直播。

看那小人得志的嘴臉吧，這邊剛完工，那邊就跑來跟我炫耀：“你看，我多會，我就說你方法不行吧，咕咕跟我在一起多開心……”

行，行行，你會，以後就你輔導吧，老子樂得自在。

就這樣，從那晚開始，我們的家庭分工變了，現在我負責洗碗做飯，他負責輔導作業了。

有一說一，這幾天表現得還不錯，咕咕沒怎麼鬧么蛾子，老梁脾氣也控制到位。

但這種事嘛，有過經驗的都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我好歹還堅持了兩個月呢，他才一個星期就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昨晚，我正在廚房洗碗，突然聽到客廳傳來一陣極力壓制卻又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低音炮：

“這是ao，ao，ao，不是剛抄了嗎，怎麼又忘了，ao，ao，ao……跟我讀ao，ao，ao……”

這一通嗷嗷狂叫，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裡來狗了。嘿，我就說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輪到我落井下石了。

我：“怎麼發火了呀，這不今天剛學的麼？沒記住很正常啊。”

梁：“前面也不會！ai，ei，ui，都學半個月了也不會！”

我：“慢慢來啊，他不是已經會拼讀了嗎，只是記不住寫法。”

梁：“慢慢慢到啥時候，拼音都快學完了，就記住了aoeiuü……”

哈哈哈算了不逗他了。

根據我的經驗，這種情況下再僵持兩分鐘，就必然是天雷勾地火山崩地裂海枯石爛，為避免咕咕受難，我趕緊把他趕走：“走走走，讓我來輔導。”

朕的王位，又回來了。老梁一邊喋喋不休，一邊滾一邊去。

看他滿腔憤怒又無可宣洩的樣子，當真好玩極了呢，看到沒，這就叫“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麻麻利利對付完作業，我開始調戲老梁。

“怎麼樣？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一個星期就堅持不下去了。”

老梁攤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眼睜睜地望著天花板，那破碎感，絕了，沒被生活捶打過一百次都提煉不出那生無可戀的迷離神色……

大仇得報！我開開心心看電視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聽到一個脆弱的男低音在沉吟。

“不至於啊。”

“不至於啊。”

“我的兒子不至於這樣啊。”

可憐見的，那嗓音像生吞了一百片玻璃，每一個音節都支離破碎。

是不至於，我也想不通，高考699分的爸爸，怎麼會生出“5-1=7”的兒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簡直泫然欲泣了。

“就算不是我兒子吧……”他回過頭，醉生夢死地看了我一眼：“就算你跟別人生的吧，我估摸著，照你的眼光，也看不上智商太低的吧……”

我的個娘呢！我一個猛扎子從沙發坐起來！咋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這是受什麼刺激了！該不會瘋了吧！

“喂，你醒醒啊，輔導個作業至於麼？”

“……”

他悲觀地看了我一眼，一臉生無可戀撇過頭，沒有答話，繼續望著天花板。

結婚七年，什麼大大小小的破事沒有，踩過坑，虧過錢，賠過上百萬，還從沒見過老梁這副神色，看樣子是真傷到肺腑了。

哎，我太慘了，兒子這樣，老公又那樣……

我給自己泡了杯茶，又削了個小脆柿，平平靜靜地吃了，半晌，坐在沙發上跟他商量：“要不我們改改戰術吧，再這樣下去，小孩受不了，大人也受不了。”

梁：“嗯。”

我：“以後別盯作業了，讓他自己做吧，做完隨便檢查檢查，隨便糾正糾正，得過且過吧。”

梁：“嗯。”

我：“能讀就讀吧，不能讀咱倆再拼拼，多攢點錢吧。”

梁：“嗯。”

夜涼如水，那一聲聲“嗯”裡，都是硬漢心碎的妥協。

想開點吧，我的傻老公啊，據知情人士你母親也就是我婆婆反映，你當年可是三歲才會走路、四歲才會說話的呀，就這一脈相承的發育遲緩模樣，咕咕指定是你親兒子。

人生長著呢，三歲才會走路的人都能考上985，六歲就會“5-1=7”的孩子愁什麼呢，大智若愚了屬於是，這把我押清華，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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