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的雨越來越大，我們躲在水泥管子，怡然自得，比較別人流浪，還有擋風避雨，還沒忍飢挨餓，那是強的太多了，好像王斌有點沮喪，他沒吃過苦，家裡條件也不錯，關鍵是不願意說話，我安慰了他，不要放棄，與其吃父母的，不如吃自己的，大樹之下，長不大，你要是小樹，你下一代就是小小樹，到時候連翻身機會都沒有了，王斌默默無語，各自睡覺，

睡到半夜，有人敲門，我們驚了一下，做起來。外面有人說話；喊我們大哥，想在我們這裡躲雨，我們讓他進來，他掏出煙給我們點上，一問才知道，是從貴州大山裡出來的，他也是孤身一人來廣州，一直沒找到工作，現在就是到處找地方住，一看就是第一次走出大山，沒有任何外出工作經驗，這個比較難辦，他帶著眼鏡，聽聊天河談吐，就知道是文化人，一問；果然是的，還是家裡的民辦教師，他父親還是大學生，因為當年犯了政治錯誤，被留在了貴州農村，本來他們家的戶口是北京戶口，但父親還沒等到平反就死了，他很小就跟著母親一起過，如今母親，爺爺奶奶都死了，自己也沒娶媳婦，聽說廣州機會多，就貿然下廣州了，聽他說，他走出大山要一天的時間，來回輾轉一個星期猜到廣州，和我一樣都在火車站被騙過，同一個地方，不同的味道，我問他，吃了沒有，他說吃了一點。我沒聽懂，怎麼叫吃了一點？他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他來廣州挨騙一次以後，就沒錢了，他想過偷搶，自己不敢，也沒有這個技術，想過要飯，要飯也要本事，自己也張不開口，後來發現，到了晚上，天河城這邊逛街的人，有人吃不完的零食，都會順手扔進垃圾桶，四周飯店多，有人打了包，走路嫌麻煩，都會扔進這幾個垃圾桶，他經常能吃到剛剛扔掉的打包盒，這兩天下雨，出來吃飯的人少，所以沒吃太飽，我聽後愕然了，問他；既然有人打包，為啥不在他扔進垃圾桶之前，問他要，還要等扔進垃圾桶，你再垃圾桶裡翻？貴州老鄉說；你不懂，凡是打包的，都是帶回家的，人家怎麼可能給你呢？人家吃剩的，才會扔進垃圾桶，我說；你問過沒有，他說沒有，我說你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呢？他說；這麼明顯的情況，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還用試嗎？我無語；這是明顯的自我拒絕心理，層面的差距，說不通的，我要是做乞丐，一定是吃的最好的乞丐，以他們的水平，我成立一個丐幫，帶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應該問題不大。

我說；真沒想到你們來廣州待著這麼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他說；這種生活不苦，還有比我更苦的呢，很多人沒有我這個辦法，經常在飯店門口，吃飯店倒出來的剩飯剩菜，他們吃一群人的剩飯剩菜，我就是吃一個人的剩飯剩菜，比他們好多了。可能比這些人更底層的人，還有，只是我們沒見過而已。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生存在地下底層，沒想象到地下還有三層，或者更多層，比起他們，我已經萬分幸運了，在他們看來，我就是山頂，在我看來，前方太多山頂，每人一生都在去山頂。起點不同，道路不同而已。

後來自己生活變好了，吃不完一定打包，能打包的都打包，打包一定放在垃圾桶上面，裡面一定放兩雙雙筷子，你看不上的，可能就是人家救命的，起碼不同他們翻垃圾桶了，他們真的太弱了，弱到要飯，問路都不會。那時候，在老沈頭也教我，吃飯不打包，是來吃白食，這個飯菜是佔人便宜飯，不是好飯菜，對廚師不尊重，對客人不尊重，讓人看不起，感謝老沈頭，感謝廣州打包文化救贖了我。

他說沒吃飽，其實就是沒吃，於是，我讓王冰去買一桶泡麵，兩袋泡麵，兩根火腿腸，一包花生米，3瓶啤酒，我被餓過，知道餓的滋味，也被餓怕了，所以每次吃飯，都會盡量多吃，對於他這樣長期飢餓，肯定能吃的很。

王冰出去買了，我又問他，你都這麼沒錢了，怎麼還抽菸呢？他說你不懂，越窮越想抽菸，出門說話，求人幫忙，沒香菸沒法開路，你看這些流浪漢，都肯相互幫忙，其實就是一根香菸而已，我給別人抽菸，我自己捨不得抽一根，我都是抽別人扔的菸頭，說畢他拿出菸頭抽起來，我遞給他一根 555，這個煙勁大，他拿過來點火，猛抽了一口，吸掉快一半，又連續猛吸幾口，一支菸抽完了，我又遞給他一支菸，他才開始慢慢抽起來，聊著天，說大山裡面太苦了，從來麼見過這多高樓，這麼寬馬路——，他想賺了錢，回家蓋學校，學校裡面有自己兩間房子就行了，我很是敬佩。

這時候，王斌拎著泡好的泡麵進來，我們每人一瓶啤酒，吃著鹹花生，其他東西，被貴州老師吃喝的湯渣都沒剩下。仨人擠在一起睡覺，早上起來，去天河體育中心的公共廁所裡，洗澡洗臉梳頭，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門找工作 ，也勸貴州老師，先找到一個工作穩定下來，適用廣州環境以後，再找更好的工作。並告訴她，報紙招聘，要郵寄資料的，不靠譜。我們等不到那時候。我手裡只有兩次找工作的機會，我不能給他。大家只能分開找工作，晚上它可以去我那裡住。

上午，我和王斌去了沙河大街服裝批發市場，做服裝銷售員，因為長相不過關，不會粵語，關鍵是人家要女的，我們也不能一份工作變性吧，還剩最後一個機會是在冼村大街，靠街邊的二樓，深圳深泰電器貿易公司，我到了以後，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小夥子個頭不高，面善，眼睛長得大如雞蛋，有點像郭富城，他面試了我們，我跟他聊了一會天，問工資；包住不包吃，完成任務有800，超出任務還有更高獎金。我問他能完成任務嗎？他說能。一會又有人回來，我問這個小夥子，這些人都是做銷售的嗎？他說；是，我心裡就有底了，他們能幹下來，我也肯定沒問題。小夥子說；他是主管，你來上班，肯定沒問題，他說老闆沒回來，老闆回來，肯定同意。看得出他滿眼認同和期待的眼神，我確定自己能留下來了，不過，另外一個人，也就是王斌估計不行，半天都說一句話，我們這個工作，每天要說很多話的。約好明天早上8點，到公司報到上班。這個小夥子名叫張元春，後來成為我一生摯友。

我工作安定了，王斌很沮喪，他說自己一個人混不下去，更找不到工作，想回家了，但又沒錢，能不能借我的錢，回家再還我，工作安定了，我要這點錢也沒用，於是答應了他，我問他哪裡坐車回去知道了嗎？他說中山四路那邊有個汽車站，可以直接回家，原來他早就有回家的打算了，坐車地方都找好了，我叫個計程車和她一起過去，給他買車車票花了273塊錢，下午四點發車，還有時間，請他就地喝酒吃飯，吃完飯後，他坐車回家了，從此再無聯絡，感謝他陪我找工作的幾天時間，

晚上和貴州老師同住了一晚上，給他買了一份雞腿飯，和一瓶啤酒，第二天早上，給他60塊錢，我身上還有100多夠用的了，他推辭了一下，還是收下了，我把水泥管子的窩讓給了他，自己拉著行李去了森普公司，從此，我在廣州落下了腳步，再也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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