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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idae]蛙 的一天,一個被我們忽略的音樂之美

由 神婆愛吃 發表于 美食2021-08-01

[ Ranidae ]

夏天到荒草恣意生長的山區田間,

雄蛙求愛的聲音近乎靈歌般悠長,

造物主這個樂隊指揮,

從不介意混亂與單純同時發生,

那此起彼伏,

默契如一臺即興交響樂。

我忽然明白那個曖昧的詞“和諧”。

那時候,我以為“蛙鼓如潮”是語文書裡寫的那個字面原因:“熱”。大雨過後,池塘與沼澤裡焦灼的小眼睛突然亮了,腮幫子不約而同被青草香撩起,如兩顆忽大忽小的透明睪丸,這是田野裡才有的浪濤。

每年五月到八月,冬眠後心急如焚的雄蛙集體求偶,不知道多少人曾詠歎這“小夜曲”。雄蛙擒住通常比它們個頭還大的雌蛙,一開始,並沒有什麼你情我願。雄蛙用前肢緊摟住它,給一個劫匪式“愛的抱抱”,雌性的軀幹前部連帶喉嚨是被“掐住”的。雄性的前腳上具有特殊的婚墊,那是雄蛙第一指內側膨大的肉墊,稱婚墊。婚墊上富有腺體和角質刺,分泌物和角質刺將加固擁抱的作用。石雞胸部甚至有黑色棘刺,以增加摩擦力以便更好的牽制住物件。雄蛙是愛的施虐者,雌蛙此時應該能感同身受“負荊請罪”。萬一關鍵時刻有雄蛙來強拆,第三者最好量力而行,因為越拆,原配雄蛙為愛勒越緊,極易釀成情殺。

雌蛙也是火爆的新娘。抱對是常規操作,雌性身上也有可能不只出現一隻雄性,如果太多雄性加入,雌性則會被完全淹沒。而且她們雖然沒有聲腺把雄蛙吼開,但也會因為奮不顧身甩掉對方,而拒絕產卵。雌蛙排卵時候,雄蛙同時排精。它們是真正的露水夫妻,交配完就說再見,讓正在發育的寶寶自生自滅。

青蛙的繁殖能力是小時候玩過小蝌蚪的人,有目共睹的。七八歲的時候,即使在我家這種苛刻條件:有家貓掏魚缸,有我這種懶貓不換水,還有一家子虎視眈眈等著吃青蛙的狀況下。我還是毅然把睡蓮缸子裡的蝌蚪養成了青蛙。最後,放回田裡那天,“你們自由了”我豁達說。爸爸嚥著口水:“沒有人吃它們就好了。”

古代蝦蟆,是青蛙和蟾蜍(癩蛤蟆)的統稱,“蝦”又寫作“蛤(ha)”,細究起來,別稱也很多,如蟈氏、鼃、蝦蟆等。宗奭說:“鼃,後腳長,故善躍,大其聲則曰鼃,小其聲則曰蛤”。“鼃”就是青蛙,聲音高亢清亮,“蛤”也就是癩蛤蟆,低沉渾厚。但我覺得有必要“蛙以味分”一下。

癩蛤蟆全身是藥,佈滿毒腺,沒病就別吃了。大部分青蛙是不能吃的,即使沒有農藥,肉裡也有孟氏裂斷滌蟲,吃了有失明的可能性。所以有種說法是,吃青蛙要等到秋收之後,農人不下農藥了。牛蛙和青蛙的體型,就相當於一個相撲運動員和一個體操運動員那麼好認,牛蛙因叫聲洪亮如牛得名,在南方人們常瞎叫“田雞”。人家是北美蛙氏。一方水土養一方蛙,肉質就比較肌肉型。

以前法國人是不吃牛蛙的,覺得乏味,不知道怎麼烹飪,結果1968年引入的時候,牛蛙氾濫成災。北美的印第安人將蛙視為水體的保護神,管住了嘴。

1959年,牛蛙經古巴引入我國,僅乾溼兩道“乾鍋牛蛙”加“水煮牛蛙”就讓蛙聲變得很虛弱!楠溪江的水煮牛蛙,吃到肉的時候是甜的,自然解辣。

老外跑到國內,也開始吃牛蛙。我有次在上海半島酒店SIR ELLY‘S艾利爵士餐廳,濃雞湯奶油牛蛙腿,釀了松露芝士,油脂和蛋白醇厚度加倍,茴香根脫水變脆,蒔蘿葉子清香,一點點辣椒醬把味覺亮度提升,高階的好吃。

但其實牛蛙這大傢伙移民中國之前,我們就有“田雞”了。李時珍曰:“南人食之,呼為田雞,雲肉味如雞也。”田雞,又叫青雞、坐魚、蛤魚。嚴格來說“虎紋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田雞”,青蛙是黑斑蛙。古人在覓食蛙類的過程中,發現了一種隱藏在深澗峽谷及山區巖洞中的巨型“虎紋蛙”,又叫“石蛙”,南方人叫石雞。它肉質的鮮美,超過所有的同類,從宋朝開始,石蛙便被閨人視為食界精品,列入名饃之中。

石蛙古名石鱗魚,又名石輪魚、石撞、石雞、山蛤、石蛤、山獷、石獷,此外還有許多地域性的別名。這種石蛙,在閩中山區、贛北山區、皖南山區、淮徐山區、粵西山區和湖南山區均有分佈。石蛙的體態較大,福建石蛙體重在200克左右,湖南、江西的石蛙重達400克。古時生態環境優良,估計石蛙可以長到500克以上。原因是這傢伙愛吃的東西實在廣泛,各種會飛的昆蟲、蜘蛛、蚯蚓、多足類、蝦、蟹、泥鰍,以及動物屍體等。。。現在石雞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野生的不能逮,只有憶甜思苦的份。

我小時候最難忘的,就是爸爸安徽的朋友,捎帶來一網石雞,依稀記得四肢有條紋,身上光滑,有深色斑紋。我想養在家裡當寵物,被爸媽無情拒絕,含著淚,香噴噴吃完晚上那頓“小可愛”。

歷史上有數次禁捕蛙,幾乎都以失敗告終,主要人類比害蟲還猖獗。這也不能怪人類,主要蛙太好吃了。蛙在中國歷史上一直是平民美味,不過雌林蛙的輸卵管除外,那叫蛤蟆油,也叫哈士蟆,是產婦的恩物,清朝時是貢品,滿漢全席裡,這也是一道名菜,入得了中八珍。

“愛不愛吃蛙”這件事直接影響到,我對唐代中期大詩人韓愈的喜愛,之前我認為能寫出“天街小雨潤如酥”的人,一定美食上是有鑑賞力的,誰知道他貶居潮州時寫《答柳柳州食蝦蟆》給柳宗元“餘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常懼染蠻夷,失平生好樂。而君復何為,甘食比豢豹。柳宗元大吃特吃青蛙,韓愈不理解,覺得村姑被看成天仙,他說的“豢豹”指的豹胎。《金瓶梅》裡的龍肝豹胎是珍饈,龍肝是鯉魚的胰腺,豹胎是母兔子的生殖器。那在味覺上的歡愉,一定是沒有蛙給得多。柳宗元可是寫下“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的人,好吃的石雞是和蛇同居的。平時這倆鄰居是天敵,洪水氾濫時,蛙能爬上蛇背,互救出逃,場面簡直媲美老鼠背糧。

唐代韋巨源留下“燒尾宴”食單,是當時烹飪的最高水準了,其中有一道“雪嬰兒”,是“治蛙豆莢貼”,主料就是青蛙。越人的食物,在唐朝時是絕上不了皇室餐桌的,因為是下等的“蠻夷之風”。食單裡有這道菜,只能說明因為實在太好吃,而妥協了。

到了北宋的時候,北方中原人常常笑話福建、浙江、湖北、湖南人貪吃蛙。當時,就有很多錢塘人以捕蛙為業,一夜所捕,成千上萬。沈文通(沈括的哥哥)到錢塘任官時,禁了,他離任,百姓照吃不誤。南宋時,有一位名叫葉紹翁的文人,他在自己的筆記《四朝聞見錄》裡,記錄宋高宗時,杭州民間流行吃蛙,皇后是很作的“不許吃兔兔”女,吹枕邊風讓老公給下禁令,覺得蛙像人,結果真成了。對於蛙的食物功效,《太平廣記》也給了極高評價:“蛙,食之味美如鷓鴣,及治男子勞虛出。”我覺得娘娘大概仔細研讀之後,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但,我過慮了,朝廷雖禁止民間食用青蛙,宮中卻不禁。宋高宗趙構去世後,至次年,即淳熙十五年(1188年),經水路將棺槨由臨安運往紹興府上皇山麓安葬,據會稽知縣雲:內人每頓破羊肉四百斤,泛索尤難應付,如田雞動要數十斤。”娘娘們大概是老公死了,一吃解千愁,胖了也沒人嫌。

南宋末年,陳世崇剛好撿到《玉食批》中,皇帝每日賜給太子的選單。選單中羅列了美食三十餘種,如酒醋白腰子、三鮮筍炒鵪子、烙潤鳩子、酒炊淮白魚,裡面赫然有“炒田雞”。

官家放火,百姓也要點燈。吃貨是最善於急中生智的,杭州的小販們就剖開冬瓜,瓜瓤去掉,把青蛙塞到裡面,南宋小吃外賣服務已經盛行。只要跟商販當面訂好,裝著青蛙的冬瓜會按時送到門口,稱為“送冬瓜”。南宋時期有位詩人,名叫黃公度。他曾經到福建為官,有一天吃青蛙的癮又犯了,又不能直說,對下人們說:“你們去給我買坐魚!”,下人們一聽傻了,坐魚?有一個名叫林執善的聰明人聽到了,笑說:“世上沒什麼坐魚,坐魚就是青蛙!”他也因此得到重用。

做規矩和守規矩的,都在破規矩,這跟現在我們說的環保竟然如出一轍。

到了明熹宗這,蛙的調味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美蛙腿遠遠超過美人腿的吸引力。明代《竹嶼山房雜部》中,記錄了好幾道田雞的烹製方法,如酒烹田雞、辣烹田雞、田雞餅子、烘田雞、醃田雞、沃田雞、田雞炙、田雞鼓等。烘田雞最符合現代燒烤的口味,每斤鹽四錢,醃一宿,滌潔,煉火烘燥,用則溫水漬潤,退膚辣烹,垂涎欲滴!

古法的我沒吃到過,但成都李不管把把燒老闆李欣欣的鉤尖江湖·原生魚味道研究所裡,我曾吃到奇味的麻辣牛蛙,原來是木姜油調味。

也許是出於環保考慮,也有可能是慈禧認為蛙有“女媧”的圖騰意思。清代官府又禁止捕蛙,每年蛙鳴時節都會出示禁令,“捉取籠以入市者,有罰”。到了清末,上海租界不時出示告示:“田雞一物,俗名跳魚,原有護谷之稱,向例禁止人食。”但讓老百姓馬上不吃椒麻鮮香的“炒櫻桃肉”(炒田雞腿),好像有點困難。

袁子才也喜歡吃蛙,他的廚子曾自作聰明把蛙皮剝去做菜,袁枚氣極罵道:“劣傖真不曉事,如何將其錦襖剝去,致減鮮味!”這跟大魚徽州的老闆曾興說的一致“石雞在食用時候很奇特,如果把它的皮撕掉,這道菜就廢了,宰殺活石雞不能去皮,皮是精髓。”

所以傳說中那個吃青蛙的殘酷方式,把青蛙投入沸水中。青蛙被燙後,急躍出,用力一跳,卻讓身上的皮剝落,掉入水中,只剩蛙肉,此種吃法,稱“脫棉襖”,既殘忍又不好吃。我寧願吃成都的跳水蛙,吃完嘴唇會跳就行,不用蛙跳!反正,我吃過湖南侗族的蝌蚪湯,也黑暗,後悔至今。

曾興給我看石雞的小蝌蚪,那是他放養在溪水裡的。石雞是比較有名的安徽菜,開大魚徽州的曾興說那是他小時候的記憶,不想抹去。石雞在臨安和黃山這裡叫石蛙,它們喜歡山間的溪水,一般10-18度的水適合野生石雞出沒。至於老一輩從哪裡吃最正宗,以及石雞的產區,曾興說以前徽州包括宣城、景德鎮都有。後來景德鎮劃給江西,獨立成為市,安徽的產區就主要在祁門和黃山一帶,溪水多。“石雞的生活環境就是亂石崗,山間有溪水落石的陰涼地方,冬天找不到石雞,冬眠了。”“小時候,其實我們夏天喜歡拿電筒夜裡找石雞,石雞漫山遍野會叫,小溪旁邊就會聽到叫聲,電筒照過去,它們不會跑。”

曾興講起小時候抓石雞的故事,現在那些保護動物都是常吃的,只是因為環境問題慢慢離開生活視野。“野生甲魚、石雞、娃娃魚,還有泥鰍,我們小時候放暑假的時候抓的機會最多。叔叔們經常抓了去賣,我們就跟著跑。做個頭燈,叉子是竹子編起來的,前面會有手握的東西插著它。竹子叉子不能很尖銳,怕傷到皮。出去抓的時間會很晚,山間溪水苔蘚多,聽得到清澈溪水的流動,晚上11點左右出去了,山間地頭啥都沒有,很害怕。我跟叔叔、老爸出去逮,他們比較有經驗,知道叫聲來自哪裡。因為叫聲通常傳遍整個山頭。石雞晚上出來透氣,一般在苔蘚最多的地方叫,只要燈照到它,但後面要手快叉他才行。”他自己小時候到現在至今沒抓到過,就是抓不到。這也是一門手藝,靠山吃山,得有徵服大自然的經驗,餐桌上的一道菜其實背後付出很多。

對曾興的叔叔來講,抓石雞基本很輕鬆,一晚上可能抓到2-3斤,那個年代10-20塊一斤,一晚上賺60-70塊錢。“前幾年還能抓的時候,石雞賣到400一斤。”石雞一直是道名貴的菜。

曾興說,現在最好的石雞在溪水養殖基地,活水養的,生產週期很慢,三-五年左右長到6-7兩。人工飼養的石雞吃蟲子,以前它們基本什麼野東西都吃。

連天鵝都想吃的蛤蟆

黃山雙石/石耳、石雞@大魚徽州

“黃山有一道名饌,黃山雙石。材料裡第一個是石雞,第二個是石耳,也算是徽菜裡排名靠前的菜色。黃山石雞最適合的燒法是清蒸,石耳配上石雞,石耳是黃山懸崖上的菌類。”曾總說他們以前採的時候在安徽的祁門和黃山山腳,每採一個要從峭壁爬上去,石耳的市場價在1000多塊一斤。石雞和石耳配上幾片皖南山區的陳年火腿,清蒸,一般處理好後蒸15-18分鐘。

他說夏天才能吃到這個菜,因為石雞冬天要冬眠。石雞還用來做藥材,帶皮吃,夏天吃一盤不怕蚊蟲叮咬。

連天鵝都想吃的蛤蟆

毛峰檸檬綠茶石雞燉石耳@大魚徽州

想起以前徽州大排檔做紅燒石雞,徽州本味就是是重口,紅燒加辣,為了石雞,竟然也有這麼大的讓步。美國禪宗哲學家阿倫瓦茲說過,如果殺了一隻雞卻沒有能力煮好,那隻雞就是白死了。石雞同理。到了現代,清鮮的做法慢慢變多,有好食材,調味就自然返璞歸真起來。

徽州蒸的石雞,起碼半小時以上,骨頭酥爛為止,這與南方不同。現在我聽潮州、梅州的朋友說起早年石雞的做法,還口水淋漓。新鮮抓到的石雞剖開洗淨後,拿少許山茶油與澱粉醃漬五分鐘,同時燒開一鍋開水,裡面放少許鹽與芹菜末,放入醃漬好的石雞,稍滾十五秒即可出鍋。如果是蒸,也是極簡單的醬油與山茶油作調料,上氣後下鍋,夏天蒸五分鐘,冬天蒸六分鐘。那裡的人們享受脆中鮮。

對了,石雞長得極像癩蛤蟆,醜是醜了點,反正它是連天鵝都想吃的那種。

連天鵝都想吃的蛤蟆

神 婆 問

你喜歡蛙怎麼做 ?

連天鵝都想吃的蛤蟆

“稻花香裡說豐年,

聽取蛙聲一片。”

——辛棄疾

Food Bless You!

中國國際美食博覽會顧問

《神一樣的餐桌》製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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