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相龍

2021年4月19日，香港佳士得公佈了中國現代藝術巨匠徐悲鴻的油畫作品《奴隸與獅》的估價，以港元3。5億-4。5億成為史上估價最高的亞洲藝術品。這幅作品在2006年在香港佳士得也曾以5300萬港元創下中國油畫拍賣紀錄。

《奴隸與獅》1924年

這幅油畫創作於1924年，此時的徐悲鴻已在西歐留學5年。他以法國畫壇名宿達仰為師，刻苦鑽研西方繪畫精華。這張高1。23米、寬1。53米的大幅油畫凝聚了當時這位年輕畫家的全部心血，體現了徐悲鴻在留學時期對油畫語言，包括筆觸、明暗、構圖、透視、色彩、造型等的綜合性把握。展現了他表現矛盾衝突的場面，刻畫人物、動物內心世界的高超技藝。

《奴隸與獅》細節

為了創作這幅油畫，徐悲鴻進行了長期而周密的準備，作了大量的速寫和畫稿，反覆研究人物和獅子的姿態及各自在畫中的位置。這些記錄了創作過程的速寫和畫稿同樣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

《奴隸與獅》1924年 素描 47。5x63cm

《奴隸與獅》版畫

這幅作品取材古羅馬傳說與伊索寓言中《奴隸與獅》，這是一個非常動人的故事：

羅馬曾經有一個可憐的奴隸，名叫安德魯克里斯。他的主人是一個殘酷的人，而且對他非常刻薄，終於安德魯克里斯不堪忍受逃走了。他在一片原始森林中躲了好多天。但因為找不到食物，他變得虛弱無力，並且生病了，他覺得自己要死了。於是，一天他爬進了一個山洞，躺下來等待死亡的來臨，很快他就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一聲巨響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一頭獅子走進了山洞，正在大聲咆哮著。安德魯克里斯非常害怕，因為他確信這頭野獸會殺死他。但很快，他發現獅子並沒有表現得非常惱火，而只是在他面前一瘸一拐地走著，似乎它的腳受傷了。

然後，安德魯克里斯壯起膽子，開始檢視獅子的那隻跛了的爪子究竟怎麼了。獅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將它的頭靠在這個人的肩膀上，似乎在說：“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安德魯克里斯從地面上抬起那隻爪子，發現讓獅子如此痛苦的原來是一根又長又尖的荊棘。他用兩根手指捏住荊棘的端部，猛地一拉，把荊棘拔了出來了。獅子高興極了，像一隻小狗一樣跳來跳去，並用舌頭舔著它的這位新朋友的手和腳。

此時此刻，安德魯克里斯對這頭獅子的恐懼完全消失了。夜幕降臨時，他和獅子躺在一起，肩並肩睡著了。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獅子每天都會帶食物給安德魯克里斯。他們倆已經成為好朋友，這讓安德魯克里斯感覺自己的新生活非常幸福。

一天，一些士兵在穿越森林的時候發現了山洞裡的安德魯克里斯。他們認出了他，於是把他帶回了羅馬。根據當時的法律，每個從主人那裡出逃並被抓回的奴隸都會成為鬥獸士，與飢餓的獅子作戰。在每次這樣的鬥獸競技之前，都會把一頭兇猛的獅子鎖在籠子裡，餓上一段時間。

競技的日子終於到來了，競技場中擠進了成千上萬的人，來觀看這場盛大的演出。那個時候人們去這樣的地方的頻次，就如同現在人們去看馬戲表演或棒球比賽。門打開了，可憐的安德魯克里斯被帶進了競技場中央。他幾乎要嚇死了，因為此時他已經可以聽到獅子的咆哮。他抬起頭面向觀眾，看到了成千上萬張沒有絲毫憐憫表情的臉正盯著他。

隨後，那隻飢餓的獅子衝了進來，一躍而起，跳到了可憐的奴隸身邊。安德魯克里斯大叫了起來，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高興。這是他的老朋友——那頭山洞裡的獅子。那些本來期待看到這個人被獅子殺死的人們，都感到非常詫異。他們看到安德魯克里斯雙臂摟在獅子的脖子上；他們看到獅子躺倒在他的腳邊，親切地舔著他的雙腳；他們還看到那頭龐然大物的頭貼在奴隸的臉上蹭，彷彿在要寵愛。他們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兒，他們要求安德魯克里斯告訴他們原因。於是，他站在他們面前，一隻胳膊摟著獅子的脖子，講述了他和這頭野獸曾經在山洞裡一起生活的故事。“我是一個人，”他說，“但沒人把我當作朋友。只有這頭可憐的獅子對我好；我們像兄弟一樣彼此相愛。”看臺上的人們並沒有壞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對這個可憐的奴隸殘忍相待的地步。“活著，放了他！”他們大喊道。“活著，放了他！”其他人也開始大喊道，“讓獅子也獲得自由！讓他們倆都獲得自由！”於是，安德魯克里斯被釋放了，獅子被賜給了他。之後，他們一起在羅馬生活了很多年。

-《伊索寓言》

傳統西方繪畫對《奴隸與獅》故事的描繪，多集中在奴隸給獅子拔刺的瞬間，但徐悲鴻打破了這一慣例。在徐悲鴻的油畫作品《奴隸與獅》中，畫面裡兩個僅有的形象——獅子和奴隸，被安排在一個幽暗的山洞中，一左一右對視著，使得畫面極具張力和內在的緊張。光從居於畫面正中的洞口射進來，洞外的陽光、白雲與洞內的黑暗形成強烈的對比，加劇了人與獅的緊張關係。獅子的前爪被刺傷流著鮮血，而用來遮蓋奴隸身體的圍布也為暗紅色，似乎顯示著他們都對生命擁有著渴望。兩個形象都強調了力量感，肌肉強健，筆觸闊大。整個畫面不拘於區域性描寫，整體性非常強。

《奴隸與獅》區域性中流血的獅爪

《奴隸與獅》中的奴隸形象

之所以選擇這個題材，首先是因為描繪歷史和宗教故事是當時學院派的傳統題材。其次，徐悲鴻的這幅畫，既顯露了自我藝術的鋒芒銳氣，也是他潛心學習西畫數年後學有所成的成果體現。

事實上，徐悲鴻的確在畫獅上下了很大的功夫。這和他在柏林的一段生活經歷有很大關係。他於1919年獲得赴法留學的公費，但是他要靠此助學金維持生活。當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由於法國戰勝，德國戰敗，德國馬克貶值，因此，持法郎到德國生活會比較划算。因此，他於1921年來到了柏林。他前往德國的收穫，除了從萊茵河以北的繪畫中吸取了營養之外，便是酣暢地過了畫獅之癮。他生性喜畫猛獸，而柏林動物園的獅欄呈半圓形，三面朝向觀眾，使人可以從各個角度盡情觀賞獅子的動態，最有利於畫家進行速寫。這使他畫興大發。在柏林期間，只要是風和日麗，特別是上午遊人少時，他必到動物園畫獅。正是由於他這個時期畫獅子的速寫比較多，在畫動物上下了苦功夫。因此徐悲鴻在日後的創作中，多以各種動物的動態來宣洩自己的情感。

除了《奴隸與獅》之外，徐悲鴻還創作過數十件以獅為題材的作品。如素描《獅吼》，中國畫《側目》、《負傷之獅》、《飛將軍從天而入》、《會獅東京》等。

《獅吼》徐悲鴻作品

《側目》徐悲鴻作品

在他的審美意識之中，獅從來不是人類殺戮的物件，也不是任意欺凌其它動物的凶神惡煞，而是威而不猛，永遠站在正義一邊的君子。它威風凜凜，但從不兇惡殘暴，它聲震山嶽，但從不欺侮弱小。它充滿威嚴和自尊，即使在被別人欺凌而身負重傷之時，也決不低下高貴的頭。它被作者寄情、託興和擬人化，成為民族的形象象徵，從外表到精神都可敬可愛，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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