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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李煥英》:是哪一聲歡笑和哪一滴淚珠在“奏效”?

由 影視前哨 發表于 娛樂2021-12-07

文 | 楊一欣

即便是沒有走進電影院的觀眾,也知道《你好,李煥英》是一封賈玲寫給母親的“情書”,而這部似乎洋溢著私人情結的作品,在市場上仍舊得到出奇的大賣。而事實上,《你好,李煥英》並沒有把私人寫成私密,它更執著呈現的,是讓“李煥英”不僅從自己的“李煥英”中來,更能投射成無數人心底同一的“李煥英”。

但那沒有阻礙的共情,仍是好的共情嗎?不摻冗餘的資訊,一定是電影文字最理想的模樣嗎?這個問題很難有答案,但至少票房的翻紅,仍舊提供了這部作品不供咀嚼之外的咀嚼。

砍伐私人的叢林,

填築普世的大路

談論《你好,李煥英》,當然離不開它那令人意外的神奇票房。從賈玲本身期待的“15億就很好”,到現如今輕鬆突破40億大關,領跑超過半數的上座率,《李煥英》的逆襲,或許正如現實中賈玲之於片中賈曉玲的呼應互文。如果不出意外,這部電影最終將會突破50億門檻,躍居為中國電影史票房總榜第二名。

許多走入電影院的觀眾,自然是在期盼一場歡笑,但往往都在結尾領走了淚水。但這些笑後帶淚的觀感,似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抗拒,有人享用全程,也有人特意遺留那結尾20分鐘,但幾乎每一個觀眾都對這部用鏡頭翻譯情思的作品,有著頗為相近的感觸——至少,這是一道並不意在考倒觀眾的閱讀理解。

用影像投影生活,是電影誕生之初便被賦予的責任,而用這個意在構建烏托邦的工具,重構自己不如人意的現實,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做法。但《你好,李煥英》微妙之處在於,她那粘滿年代貼紙的瓶身,雖然顯得是一場私人回顧,但它裝的仍是那不含度數的飲料。《你好,李煥英》並不意指呈現某一個特定文字下的母親,它所渴望託舉的,是無出於想象的最大公約數。如果說,用私人的經驗去連線乃至召喚集體的經驗,是大多數優秀的電影堅持要做的事情,那麼《你好,李煥英》似乎在立意上,便已經讓執筆者對母親的執念,主題先行般地成為電影的別稱。

但是,仍然有待審視的是,《李煥英》中的私人情結,似乎更像是一種揚言在先的噱頭:倘若每一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對號入座,每個觀眾都能毫不費力地接近故事的腹地,那麼與其說是影迷接納了電影,倒不如說是電影在一開始,採取的便是一種安全的、討好的、不給予陌生化的敘事策略。換言之,《你好,李煥英》早已把私人的情結,轉換為集體的經驗,故而甚至不需召喚和勾連,每一個觀眾早就等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那些乾澀的、一手的、略顯隱秘的叢林,也早已被伐除為整潔的大路。對《李煥英》來說,情感傳遞的坦途,要重要過其他有可能分叉的岔道,而不要咀嚼,或許就是最好的咀嚼。

一千個觀眾,

只取一個“李煥英”

但我們仍舊要叩問的是:一覽無餘的主題展示,能否抵消那些故事言說本應有的質感?而毫無落差的情感傳遞,是否就是影像共情最好的互動關係?當然,那些是否“掉眼淚”的評價,也足夠為《李煥英》留下一些此心共同的辯護。但是,就如恐怖片中常用的“jump scare”手段一樣,生理的恐懼,並不等於驚悚的達成,而那些依靠配樂加上升格鏡頭的抒情方式,仍舊是某一種公益廣告使用的語法,即便大多數觀眾在觀看後者時仍就會心絃觸動——但是,對電影來說,這遠不足夠。當你勾畫的場景,幾乎沒有什麼沉澱的細節,當你敘說的經驗,沒有什麼集體經驗之外的話語,那麼你即便大張旗鼓,卻仍是在重複一遍早已說過的口頭禪。

而那位在片中始終缺席的父親,也顯得那麼多餘和不從容。我們可以在邏輯上為《李煥英》尋找無數種說辭,但是李煥英本人對幸福的執著,卻始終需要賈文田成為這個理由中的另一半佐證。就像片末賈玲可以輕易撕掉一張結婚證,但是一張結婚證的組成,卻遠遠要比它的銷燬艱難與複雜許多。《李煥英》要說的,是為他人謀幸福,並不是一個站得住腳的命題,但“你好了我也好”,卻是一個兜兜轉轉重回原地的答案。在面對“穿越”這個已近談爛的題干時,《李煥英》於那個意外的結尾,給予了自己可貴的態度:它似乎說明,歷史終究不能改寫,正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改寫他人的幸福。只是,我們除了那些互相垂淚的濾鏡,那個修補破洞的補丁,卻再也看不到一個女人是如何婉拒她人好似先驗的抉擇,堅持自己對幸福一如既往的定義。如果說,賈玲的視點成為了揣藏故事謎底的技巧,那麼她也放棄了對一個女人,進行除卻“母親”這個凝視定義言說之外的可能性。

人不是先成為某一個身份的,她首先要成為一個“人”。只有你說清楚了一個人如何在自我中不妥協,才能書寫她在某種身份視野中,那些輕而易舉的妥協。因為每一個女人的自憐,總應該先於他人的憐憫之前——即便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補丁纏針繞線,就已經去為另一個人收拾殘局。

座無虛席,

正因“歡迎光臨”

但是,在《你好,李煥英》中,我們終於看到了在國產喜劇片中,還有一種拒絕油膩的清脆。現當代國產喜劇電影,往往印有極為濃厚的男性標記,那些對權力、金錢、尊嚴和性的反覆揶揄,反倒成為創作者此地無銀的憑證。而把下三路認成調侃,將屎尿屁寫為通俗,在一個現實無比的世界中,仍舊要照搬那些無厘頭的歡笑,那麼聲量越發激昂,聲響便越顯聒噪。《李煥英》中的段子雖不高明,也很難將那些一波未起一波已平的包袱,同春晚小品做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但是不以損人來悅己,不以示醜作審美,便足以顯出它的別出機杼。

《你好,李煥英》:是哪一聲歡笑和哪一滴淚珠在“奏效”?

許多喜劇片,並不適宜所有年齡段的觀眾,即便是其中若有若無的玩笑,有時說給不適宜的耳朵聽,揶揄也會變為傷害。但《你好,李煥英》那些無有波折的順暢,那些還未來得及用理智替代情感的稚嫩,反而成為它天真洋溢的標識。如果說,當春晚之於春節的標誌性質,逐漸業已消退的話,那麼在第二天走入電影院,無疑成為了另外一種聚合全家人名正言順的儀式。而在春節檔中,相較另外一部將綜藝拍成喜劇片的首選,《李煥英》身上那些始終揮蕩不去的小品性,恰恰印證了它的天然無害。觀眾並不期待可以“笑到爆棚”,因為這些要求早已被日常氾濫的流媒體,在每日成百上千的半分鐘內所變著花樣滿足;而那些逐漸外擴不再向心的節日氛圍,也早已降低了觀眾篤信某一天大於一切的期待。而在這個日益奇妙的文化語境中,當小品逐漸變成相聲,相聲逐漸變成歌唱,歌唱逐漸變成舞蹈,那麼把電影拍成小品,似乎反倒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答案。

《你好,李煥英》:是哪一聲歡笑和哪一滴淚珠在“奏效”?

於是,這部在一定程度上收穫口碑,甚至主題早已先於內容走入媒介的賀歲作品,要打敗另一部略顯陳舊的IP,似乎並不是一個讓人意外的結果。當後者仍在重複那些早不新鮮的肢體語言,一邊指認著現實一邊扮演著神經喜劇,那麼它越想讓觀眾讀懂什麼,觀眾反倒覺得越迷茫。唯有《你好,李煥英》那些雖然粗糙,但是簡易好懂的歡笑,那些即使單調,卻仍舊見者有份的情緒,才能令大多數觀眾在年代濾鏡中,真正心無掛礙了一把。就像那在預告片中便用來打頭陣的“歡迎光臨”諧音包袱,重要的不是口味刁鑽,重要的是適合所有人。

或許,對於《李煥英》的強勁風頭,我們不能說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更嗜戀懷舊。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故去的追隨,對重演的窺探,的確在此作終顯得有道可循。在這個安全大於獨特,普世大於作者,標準答案大於審美傾向的文化語境中,將指摘變成不指摘,將呢喃變成不呢喃,或許才是用電影擁抱現實的最好解法。當然,我們依舊要對《李煥英》投以敬意,因為它仍然堅持說明:那些能為大多數人道的幸福,並不是私人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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