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尋失蹤的妻子
》
——————文章來源自知乎
妻子失蹤後,我焦急萬分,四處打聽下落。最後順著線索,找到了高中班長。
班長曾是班上的尖子生,成績優異,性格陽光,長得還帥。這麼一個典型的別人家孩子,本該有光明的未來,可如今年逾四十,卻淪落到老家的夜總會。
我斥重金見到他,想從他口中獲知真相。
但是有時候,撥開迷霧,看見星空,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1。
2016 年初,我驅車趕了幾百公里的路,回老家。
自從高考後離開,就再沒回來過。此次返鄉,是為了找尋失蹤的妻子。
一路從繁華地段,開往偏遠小鎮。我精神緊繃,頻繁超速,方向盤握得死緊,兩手汗淋淋。
抵達時,已是夜幕時分。小鎮霧氣濛濛,時隔多年依然經久不散。
我走進了這家門面豔俗的鄉鎮夜總會。
外頭人煙稀少,霧霾瀰漫,天往死裡冷;裡頭卻是熱鬧香豔,暖氣逼人。像是末日開慶典,抵死歡愉。
老闆坐前臺,聽口音是外地人。吞雲吐霧間,他佈下一排照片。
花紅柳綠,男男女女。我看到一個男人,有些面熟。
氣質比起當年,相去甚遠。當年他清爽乾淨,陽光開朗,而如今照片上的男人,卻顯現出一種既邪氣又陰鬱的英俊。
時間確實能改變許多。
他、我和我妻子,都生在這個鎮,是高中同班同學。他是班長,當年班上的尖子生,如今在這裡做男公關。
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
妻子失蹤是否和他有關?
老闆直言提醒:「Leo 不接男客。」
這家店給人起的藝名,倒比門面更洋氣些。
「我們是老朋友。」我拿出一沓新鈔,推過去,「只是敘敘舊。」
在這鄉鎮夜總會,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於是老闆領我去見他。
說是老朋友,但九二年高中畢業,到如今,已經二十幾年沒聯絡了。
通往包廂的短短几步路,聲音越來越鬧騰,燈光越來越晃眼。
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錯身而過,我幾次頓下腳步,多走一步都嫌髒;菸酒與濃香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嘔。
我緊緊皺著眉,心下忐忑,且焦躁。
妻子馮若初是知名畫家。一個搞藝術的人,不該來這種地方。
她甚至不該回這個小鎮。
前段時間,妻子獨自一人回來了一趟,之後就像是丟了魂。我工作忙,也疏於關心她。
前天夜裡,半夢半醒間,她在我耳邊哭著,喊我的名字:「青山,青山,救救我……」
我就睡她邊上,她怎麼會向我求救呢?我以為是一場荒誕的夢。
可是第二天醒來,她失蹤了。唯一的線索指向這家夜總會。
一進包廂,濃郁的劣質香水味裹著熱氣撲面而來。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帥氣的男人,和四五個中年女人。
難以相信,重逢是如此光景。
多年後我還是回到了這個迷霧小鎮,而逝去的高中時光,一去不返。
人生的前十八年,都是在這裡度過的。
我們這個鎮子,建有化工廠、水泥廠。煙囪好幾座,接天連地,吞雲吐霧,因此空氣質量極差,常年霧霾瀰漫,粉塵滿天。
這裡的孩子,從小到大沒怎麼見過星星。但大多數人對此也沒什麼執念,除了我妻子和班長。
妻子馮若初,高中時是文藝委員,畫得一手好畫。
周圍的同學吵吵鬧鬧,而她總是自成一個世界,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隨手寫寫畫畫。
她眼裡看見的是陰霾天空,筆下卻畫出了燦爛的銀河。
在這個灰濛濛的小鎮中,她頗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出淤泥而不染的脫俗氣質,天生與這裡格格不入。
那時候,唯一與她有共同語言的,就是班長了。
班長成績好,博學多才,自信開朗,總能與她聊藝術、聊理想,談天說地。
他們都憧憬星空,憧憬能看見星星的、外面的世界。經常找來有關天文的書籍一同研究,熱烈討論一陣,便相視一笑。
他倆坐一起,就像是一對放著光的金童玉女,叫人移不開眼。我在一旁默默做題,總會忍不住偷看他們。
班長的興趣愛好十分廣泛。他會攝影,會變魔術,雖然不算精通,但這類才藝在那個年代、這種小鎮,是很受人歡迎的。
下課時,班長拿來一枚硬幣,或者一副撲克牌,就能隨時開始他的魔術表演,引得男生女生圍在邊上看,時不時發出驚歎。
我在人群最外沿,只能從間隙中勉強看幾眼。
不管是咋咋呼呼的同學,還是清冷的馮若初,班長和誰都能相處得好。
他一直都是我最想成為的那類人。
曾經是這樣。
2。
包廂裡在表演近景魔術,氣氛十分熱烈。
如今他年過四十,依然有一張英俊年輕的面龐,讓人回想起他高中時的模樣。
然而他的氣質卻變得十分古怪,邪氣而不羈,溫順卻魅惑,眉眼間還帶著些許鬱鬱寡歡。
他工於散發這種複雜的魅力,很討女人喜歡。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正在進行他的魔術表演。
他穿了一件緊身西裝,釦子要扣不扣,領口下隱隱露出恰到好處的肌肉。衣服勾勒出線條,隨著身體動作起起伏伏。
一枚硬幣,在他手中靈活翻轉。消失,又重現;一分為二,又合二為一。
他將硬幣往空中一拋,硬幣再次消失。
他皺著眉,露出一個憂鬱而迷人的困惑表情。
女人們被他調動起情緒,相當配合地熱烈發問,紛紛伸著頭,找尋那枚失蹤的硬幣。
他作勢恍然大悟,款款來到一個女人跟前,彎下腰。領口蕩下來,胸腹肌一覽無餘。
他俯身而去,曖昧地湊到她左耳邊,像是要吻她。她害羞地想躲,又沒有躲。
而他直起身子時,嘴裡便銜著那枚硬幣。像是從她耳後找到的。
包廂內響起歡呼聲,此起彼伏。
只有我不動聲色。
我現在的表情,想必是不好看的。
他的魔術放在當年很新奇,放到現在就普通了,甚至可以說是拙劣。
我只是很難接受,他變成了現在這樣;更難接受,妻子也享受了他的服務。
曾經的班長,現在的 Leo。
他銜著硬幣露出迷人的微笑,眯著眼,遠遠看了一眼坐在最後的我——唯一一個男客。
我忽然感到臉上發燙,低下頭躲避他的目光。
高中那會兒,我性格孤僻,沒有朋友,成績不怎麼樣,也沒什麼過人才藝。
我嘗試過突破自我,告訴自己:不要害羞,不要膽怯,要自然地與別人交流。可總是話沒說幾句,眼睛就從人臉上滑到了地上,講話都磕磕巴巴。
我家境不錯,也想透過小恩小惠讓同學接納我,卻還是被有意無意地孤立,或者說無視。
因為我母親是班主任,我在班裡會被視作眼線一般的存在,雖然我從沒做過打小報告這種事。
班長受歡迎,純粹是因為個人魅力出眾。
他的家境其實很普通,一家三口只靠著他父親那點兒微薄收入。
他父親是當地化工廠的普通工人,但卻是個相當有趣的男人。
天文地理,人文科技,甚至破案推理,什麼領域的內容,班長父親都能講得頭頭是道。鎮上的人都喜歡圍著他,聽他天南海北吹牛皮。
班長父親很會生活。八十年代中期,正值中國照相機發展的黃金時期。他花了全部積蓄,淘了一部海鷗牌相機,沒事就在鎮上走走停停,採風攝影。
他在家附近的空地上蓋起了一個小房子,作為他的工作室。在裡頭洗照片,開展覽,搗鼓各種新奇的東西,做些小實驗,邀人去參觀。
他擅長變魔術。廠區和鎮上搞文藝晚會,都要請他來表演。現在想來都是些小把戲,但大夥都受用。畢竟那時候的娛樂專案,實在乏善可陳。
在這個終年被霧霾籠罩的、無趣的小鎮上,班長的父親就像一束光。他特立獨行,又招人喜歡。
有其父必有其子。班長對父親很是崇拜,他們經常一起去拍照,或者切磋魔術。班長的性格和愛好,均承自他父親。
班長的母親,也是個很好的女人。美麗,善良,不諳世事的家庭婦女,臉上總有暖暖的笑意。
放學時,她會站在路口等班長回家,遠遠見著了,便溫溫柔柔地招一招手,見到同行的同學,也都熱心招呼。
她偶爾嗔怪班長父親不著調,但總是依賴著丈夫的。
班長一家,雖然經濟上略顯拮据,但勝在家庭氛圍溫馨,其樂融融。
他的家庭,也是我所羨慕的家庭。
我父親常年在外做生意,難得見一次,也總是嚴肅地板著臉,過問我功課;我母親是教師,也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我時時刻刻都在她的監控下,被迫承受更嚴苛的要求。
我家是壓抑的,是冷冰冰的。我膽小怯懦的性格,便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中形成。
然而越壓抑,越難達目的。我承受了那麼多,卻還是扶不起。我的成績始終中等偏下。
母親著急,便以班主任的身份,要求品學兼優的班長關照我。
班長很熱心,以往就待我不錯;而我膽小被動,難以維繫關係。母親發話後,班長便主動來找我,吃飯喊我一起吃,放學和我一起走,做什麼都拉著我一起,還輔導我功課。
我受寵若驚,覺得母親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透過班長,我和馮若初也走得近了。於是我們三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母親性子急,喜歡立見成效,卻不知欲速則不達;班長理解我是慢性子,總是耐心輔導我,時常鼓勵我,叫我慢慢來。
在他的幫助下,我的成績開始慢慢提升。
除了學習,我還跟著班長學魔術,跟著馮若初學繪畫。和他們一起研究天文,一起憧憬星空。
我們去空地上的工作室,聽班長父親講離奇的故事,看他的照片展。
放假時,班長要來父親的相機。我們去爬山、寫生,留下三人的合影。
和他倆在一起,我漸漸敞開了心扉,性格開朗了許多。
那是我整個高中階段,最快樂的時光。
高二的某一天,班長送給馮若初一張照片,點點繁星綴滿夜幕,是星空,很美,又帶有一種不真實感。
馮若初驚喜萬分,問他怎麼做到的。
班長很自豪,說這是他父親新發明的星空魔術,只向他表演了一次,還沒有教給他。
而後他認真地看著馮若初,對她說:「我一定會帶你去看星空的。」
他鄭重許下承諾,聲音溫柔而堅定;她珍重地將那張照片按在胸口,小聲答應了。
兩個人都紅了臉,眼裡有星光。
我就在邊上看著。
迷霧籠罩下的少年少女,有一種虛幻的美感。他們不容旁人插足,親密無間。
我以為這段青春歲月中,我們三人形影不離,無話不談。
但是至此,我只是個配角,是三人組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如今我事業有成,又娶了馮若初。
班長卻在鄉鎮夜總會,賣酒賣笑,賣皮肉。
為他惋惜的同時,也難免因優越感而生出快意,這是人之常情。不過此刻,我更該擔心妻子。
我努力壓下心頭的焦慮。
如果說來之前,我心中還在打鼓,但現在看到 Leo,我幾乎能肯定,妻子在他這裡。
Leo 用撲克牌、絲巾、手杖等道具,繼續表演那些老套的魔術。說老套,也不全是,都在原先的基礎上,改編得黏黏糊糊,曖昧異常。
我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奧秘。我相信這些女恩客也看得出,如果她們的關注點,完全在魔術上的話。
這時,Leo 拆了一盒百奇,取出一根巧克力棒,一頭叼在嘴裡。
一個女人應邀上去,從另一頭叼住巧克力棒。
在沸騰的起鬨聲中,兩人各從一頭,往中間吃,越來越近。
吃到最後,兩張嘴快要貼在一起,還差點距離,巧克力棒忽然變成一朵紅玫瑰,間隔在兩人之間。
女人受到驚嚇,驚呼著後退一步,花便要落下。
Leo 從容地伸手,接住那朵紅玫瑰,然後像體貼的情人一樣,將其輕輕插在女人的髮間。
心依舊撲通亂跳,但是驚嚇變成了驚喜。她看起來年過五十了,此刻卻像少女一樣羞紅了臉。玫瑰襯得她容光煥發。
這個魔術倒有些新奇,我一時沒想明白原理。
玫瑰花是藏在他嘴裡的,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思緒拉遠,進而回想起來,當年星空魔術的奧秘,我也沒搞明白。
高二那年暑假,就快要揭秘的時候,班長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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