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玉霞

宋代項安世有詩云：“秋水迢迢詩思清，秋陽杲杲道心明。誰人得似秋光巧，畫出山齋杖屨行。”秋水迢迢，秋陽杲杲。秋光之輕巧，如同清澗裡的溪水，柔柔的，軟軟的，讓人如杖屨在畫中，身輕心明，從容淡定。

秋日的陽光，總是帶給人很多回憶。特別是在兒時，秋陽彷彿是攜著輕紗的美人，在每一個髒兮兮、臉龐粗糙的孩子臉上溫柔拂過。孩子們仰著小臉依偎在柴垛或者屋簷下的暖陽裡是常有的，伸出手指，看指縫間灑下來的陽光，或在院子裡，在秋陽暖暖處扔石子，嘰嘰喳喳，如同從樹梢飛落下的麻雀。

兒時的學校是平房，到了秋天，教室裡頗為寒冷，課間大家在陽光下你擠著我，我擠著你，我們美其名曰“擠香油”。猶記得，班級的門是用鐵皮包著的，陽光一曬，暖烘烘的。下課時，同學們爭著去門口的鐵皮處玩耍，我們女孩子擠不過男孩兒，爭著去“摸秋陽”，跳一下腳，摸一把鐵皮，再摸摸手、摸摸臉，順勢在脖頸“胳肢”一下，笑得人前仰後合！而男孩子呢，早已是一團亂戰，瘦的被擠進了人堆裡，臉都壓變了形，胖的以力大無窮之勢發力，一個跟頭摔過去，“人牆”塌成一片，“一片哀嚎”之聲下，歡快無比！

秋陽貴如金，在我的印象裡，在秋天的操場上，迎著暖暖的陽光吃瓜子，是最美的事了。當然，也是兒時最丟人的事。操場上，不知道誰在兜裡揣了炒瓜子，趁著老師不注意，在暖陽下，偷偷地往嘴裡一扔，接著一聲細弱的響，瓜子的香，就順著秋風，在陽光下絲絲縷縷鑽進鼻子。眼見幾個男同學順著香味，擠過去，把那個“罪魁禍首”洗劫一空，我也沒有忍住，紅著臉，湊到人家面前，伸出手，向人家討要起來，好在沒有丟面子，給了我八九粒，就美美地坐在秋陽下的石礅上嗑起來，直到今天，曬著暖烘烘的秋陽，我就彷彿聞到了炒瓜子的味道。

兒時，父親在收割完地裡的莊稼後，總會坐在院子裡，喝一杯熱茶，暖暖地曬著太陽。有的時候，母親讓父親做點事，父親也懶得動，就坐在暖陽裡。無奈，母親只好端著簸箕來到父親身旁，讓父親剝豆子。母親則在陽光下曬被子，一樹秋陽下，幽藍的棉被面繡著大朵的牡丹花，我則在秋陽下背詩，那是我記憶中最美的場景。

那個時候，不明白父親對秋陽的喜愛。如今，人到中年，閒暇之餘，揀一處秋陽，泡一壺茶，翻幾頁書，聽聽秋聲，看看秋景，才懂得秋陽的好處。在秋高氣爽、秋色滿院的午後，舒舒服服地，研墨、寫字，再在秋陽下，冥想一陣子，簡直是再舒服不過了！

宋·吳文英《唐多令·惜別》中說：“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這真是把離人愁緒寫到極致。人到不惑之年，秋雨連綿，秋風蕭瑟的日子，是常有之事。好在，中年人歷經坎坷與悲喜，看待人與事已變得溫敦平和，就如這秋陽般溫暖、明亮，心境也變得沉穩、豁達，像一棵老橡樹，每一片葉子都闊大蒼厚，在秋來臨時，在陽光拂過樹梢時，滿心都是愉悅。

“秋陽杲杲”的“杲杲”是明亮的意思，我想，每一個喜歡秋日暖陽的人，都有一顆明亮、溫柔的心，能在人生匆匆忙忙的瞬間，灑下一片明媚的陽光，給別人，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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