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炎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這個弟弟。

早在咸寧初年，司馬炎病倒的那一年，他就送給司馬攸一項榮耀：死後配饗太廟。

這在古代是對功臣的一項榮耀，表示死了之後，你可以到太廟裡跟我一起享受供奉。

司馬攸雖然沒有什麼不世功勳，司馬炎還要賜給他這份光榮，很可能重點在配饗的配上，提醒他：”老弟，你只是個大臣，不要做皇帝的夢了。“

後來咸寧三年，司馬師的老婆羊徽瑜去世的時候，司馬炎在這事上又做了一番文章。

司馬炎當年稱帝，追封伯父為景皇帝，羊徽瑜也就成了景皇后。司馬炎面前就是太后。

現在這位太后死了，正是司馬攸刷存在感的時候。

既然司馬攸過繼給了司馬師，羊徽瑜就是他的媽媽，他就應該按照孩子的身份去為羊徽瑜守孝。

這麼做的話，司馬攸就向朝廷宣佈自己也是皇子，也有皇位繼承權。

司馬炎當然不會答應，立刻有官員揣摩出領導的心思，剛上任河南尹的王侚（就是頂替了夏侯和的那位也是他們的舅舅）建議讓司馬攸按照臣子的身份參加葬禮。

司馬炎假裝沉吟了一下，還沒說同意，賈充就發言了：“應該讓司馬攸穿喪服，守三年，盡孩子的職責，但是在葬禮上，他的各種禮儀按照大臣的身份來。”

賈充的話雖然完全是騎牆派的嘴臉，但說得有道理，晉朝一向標榜孝道，不讓孩子為父母盡孝這也說不過去，司馬炎只好同意了賈充的方案。

在讓弟弟認清自己身份這件事上，司馬炎可謂費盡心機。

但這種小聰明並不能改變太子是個傻子的現實。

大臣們會時不時提醒他。

大臣和嶠曾經委婉地建議說：“皇太子性格淳樸有上古之風，但現今世上多詐，恐怕他難以處理陛下家事。”

他為太子聘請了許多好老師，專門對和嶠說：“太子如今長進了不少，你可以和荀勖一起看看。”

荀勖是他的心腹，去了一趟回來之後，對太子各種誇獎。

和嶠說：“太子氣質如舊。”

司馬炎氣得起身而去。

衛瓘乘著喝醉撫摸著皇位說：”可惜了這個位置。“

司馬炎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辦法堵住大臣的悠悠之口。

於是他決定對司馬衷來一次公開測試。

某日，司馬炎擺下筵席，要求太子宮的所有官員都進宮飲酒。

同時，讓人把一些疑難案件密封起來送到東宮，讓太子處理。

這下太子的水平就要露餡了。

但太子有個聰明的媳婦賈南風，她急忙請外人來操刀，一切都回答完畢之後，正準備交卷。

太子府的一名隨從張泓卻發現一個漏洞：“太子素來不喜歡讀書，但是今天的答案全都是引經據典，一看就不是太子手筆，皇帝看了肯定會追究是誰操刀。不如化繁為簡，只要中心思想對就行了。”

賈南風恍然大悟，讓張泓把答案重新演繹了一遍，司馬衷照抄，然後遞交上去。

答卷送到皇宮，司馬炎看了之後大喜，先給衛瓘看，當眾說：“你看，我就說吧，太子可以的。”

這一下子就把衛瓘給出賣了，衛瓘滅族的禍根就此埋下。

司馬炎未嘗不知道那些答案是別人寫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智商。

別忘了，他自己也對皇后楊豔說過想更換太子。

之所以看見答案很高興，這說明兒子身邊有高手為兒子出主意。

更何況這個高手是他媳婦，這就更放心了。

當眾讓衛瓘難堪就是為了堵住這些大臣的嘴。

他想錯了。

太康三年，他有一天問大臣張華：“你覺得我百年之後，誰可以託付國家大事？”

之所以選擇詢問張華，因為張華出身寒門，和其他門閥士族與齊王司馬攸各種利益糾纏不同，張華關係簡單。而且更重要的是，張華是他提拔和重用的，這是個完全值得信任的人。

本來他以為張華一定會給出令他滿意的答覆。

但張華是個憑本事吃飯的人，在一個門閥士族的時代，他從一個放羊娃一路拼搏到王侯，全靠自己的才華，而不是奉承。

在他眼裡只有是非，沒有站隊。

於是張華說出了司馬炎最忌諱的名字：“司馬攸！”

司馬炎大失所望，他心裡把最張華從最信任的人裡踢了出來。

張華很快被外放為都督幽州諸軍事。

這個時候是否支援司馬攸成了司馬炎心裡的一杆秤，誰能幫助自己反對司馬攸誰就能成為自己的心腹。

賈充雖然是太子的岳父，但也是司馬攸的岳父，是典型的騎牆派，自鹹熙二年司馬炎病癒之後，司馬炎對他的態度是敬而遠之，給了他各種榮耀和待遇，但是在核心決策上不再諮詢他的意見了。

司馬炎最相信的是自己的岳父，前岳父楊珧和現岳父楊駿，這兩位是兄弟，都是太子的姥爺，是司馬衷的堅決擁護者。

另外也有兩位大臣，一位是荀勖，一位是馮紞。

這兩位後來都被貼上了奸臣的標籤，這是一個臉譜化的認定，其實荀勖為人有才華有見解，《晉書》上說他性格謹慎，選擇擁護司馬炎，恐怕也是擔心司馬攸將來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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