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潮水的沖刷，一位荷蘭鬱金香種植者面朝著大海說道‘它融合而交匯、荼毒且蠱害、它包庇著秘密、卻又揭露了真相。你看，起起落落，把一切都帶走了。’”

——《The Fault in Our Stars》John Green

“我的天啊…快停下來…”

“快住手，求你了…”

直播間右側評論欄正以驚人的速度滾動著，上面一眼望去全都是驚恐的呼喊和表情，幾乎所有人都在哀求主播停手。

然而正在直播的莫里斯卻依然帶著一臉笑容，輕描淡寫地將一張價值 5000 美元的“雷丘”卡牌，丟入了裝滿潤滑油的透明罐子裡。

是的，Twitch 主播莫里斯並非在做什麼危害社會的恐怖行徑，僅僅是在一張一張地銷燬自己桌上嶄新的“寶可夢卡牌”，只不過這些卡牌加起來總共價值 50 萬美元罷了，也就是大約 320 萬人民幣。

這些加起來價值可能超越一個普通人三十年工資總和的寶可夢卡牌，正在被莫里斯一張一張地放入油罐裡，然後使用噴火器將它們徹底燒燬。

如果觀眾的驚吼能夠透過螢幕傳到現場，那麼一定會是宛如地獄般的景象，莫里斯則是將人投入岩漿中的魔鬼，正享受著摧毀一切的樂趣。

仇恨寶可夢？

不瞭解情況的觀眾可能會以為莫里斯對寶可夢有什麼深仇大恨。

但是恰恰相反，莫里斯既沒有對寶可夢的仇恨，也不是不瞭解這些卡牌的價值，他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希望藉助這種炸眼球的方式，來提醒人們警惕這類集換式卡牌“畸形的賭博行為”。

集換式卡牌，簡稱 TCG。遊戲者需要以收集卡牌為基礎，然後根據自己的策略，靈活地使用不同卡牌構建自己的牌組，並與他人進行對戰。

而這最重要、最基礎的第一步收集卡牌，則需要玩家花費大量金錢去開包，或與其他玩家進行交易。這其中稀有卡牌，例如人氣角色的閃卡之類，由於其極低的出貨率，因此會在市場上賣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格。

作為三大集換式卡牌（TCG） 之一的寶可夢（其餘兩個為萬智牌和遊戲王），其本身就是一項非常燒錢的遊戲，在卡牌市場上也一直保持穩定的高價。

雖然曾有人開玩笑說“TCG 玩家人均倒爺”，不過這種買賣卡牌的市場行為也僅侷限於玩家之間罷了，圈外人很少有懂其真正價值的，很多玩家即使抽到珍貴的稀有卡牌也不會出手而是將其收藏起來。

然而最近情況卻不一樣了。

寶可夢卡牌突然在 Twitch 上大火，無數直播開包抽卡的主播進入人們視線裡。媒體開始宣傳這些卡牌在二手市場上的價值，人們也開始意識到寶可夢卡牌有可能令自己一夜暴富。

於是乎越來越多人參與進這場開包的狂歡當中，他們或許根本不懂遊戲規則、甚至叫不出卡上寶可夢的名字，但是這都無所謂，在人們面前的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暴富夢想。

寶可夢淘金熱

幾乎每一天都有無數人在直播逐夢，一個直播間裡正有人因為開出彩虹閃卡而歡呼雀躍，而就在隔壁也有人為此傾家蕩產…完全是大型的社會實驗現場。

在這些直播間裡充斥著最高昂的情緒、最驚人的反轉以及最癲狂的舉止，無論是主播還是觀眾都被帶入了一場瘋狂的賭局中。

主播 Trainwrecks 在直播中抽到價值一萬美元的噴火龍時，瞬間就失去了理智，手抖得連卡片都握不住，直播間的夥伴甚至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Ludwig Ahgren 在拆出閃快龍時整個直播間就宛如國家隊贏得世界比賽一般，所有人都在盡情歡呼，沒有人能夠在此情況下保持冷靜。

而這些不過只是瘋狂的前奏。

一張初版閃光噴火龍的卡牌，被人們稱作“皇冠上的寶石”，在一次拍賣中被著名說唱歌手 Logic 以 22 萬美元的價格拍下來。

Logic 表示自己從小就熱愛寶可夢，但是那時候他絕對買不起這些卡片，即使是最普通的一張都買不起。但如今他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童年的夢想，來享受這些他從小就喜歡的東西。

22 萬美元是一個什麼概念？換算成人民幣也就是大約 140 萬元，幾乎是普通打工人 20 年的工資總和，而這僅僅是一張卡片而已。

這些顫抖的手、瞪圓的雙目、歡呼的面孔以及飛躍而起的身軀，在各種一夜暴富、千金一擲的神話中反覆出現，成為更多人仰慕並膜拜的傳說。每一個投身於此的人都相信自己就會是下一個，下一個流露出如此張狂又露骨喜悅的人。

如何看見地獄？

集換式卡牌的價值不僅僅取決於其稀有度，還取決於其“儲存情況”。

根據卡牌分級公司 Professional Sports Authenticator（PSA）制定的指南，這些卡只有處於“完美”狀態才能夠賣出應得的價值，否則它們的價值將如同坐過山車一般支線下降。

PSA 評級滿分為 10 分，會根據卡牌的損傷程度來進行評級。一般 8、9 分就已經是儲存情況極好的卡牌了，能夠在市場上賣出理想的高價。

10 分是極為困難的，因為閃卡上的特殊材質，即使在開包過程中都很容易遭到各種輕微破壞，例如與上一張卡摩擦、手汗、複雜的室內環境等原因。

而其他類似“暗痕”、“折角”、“磨損”、“掉閃”等等都會嚴重影響卡牌評分，這其中最最嚴重的應該屬於“對摺”。一張卡牌如果從中間對摺過，那麼其價值可能將連它原本的十分之一到不了。

一位名為 Wesbtw 主播，就在其直播抽卡的過程中，發現有一套“尚未拆開”的稀有卡包被意外對摺過。

此時他已經有些坐不住了，理智值在逐漸喪失，嘴上祈禱著千萬不要在其中開出稀有卡。因為這樣等於該卡的價值將被徹底浪費掉。

當然聰明的讀者肯定猜到了，越是這種情況就越有可能發生最壞的情況。

當他鼓了鼓勇氣，拆開卡包、洗好牌、將卡牌逐張抽出時，一張閃著光的彩虹皮卡丘出現在他面前——這張卡在儲存良好的狀況下價值一萬多美元，然而對摺後近乎一文不值。

Wesbtw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他至今為止開出過價值最高的卡，但是卻因為一個無心的失誤，上萬美元就從自己手中溜走了。他不顧直播還在繼續，直接抱頭痛哭起來，緊接著直直地從椅子摔坐到地上。

“Duang！”的一聲，Wesbtw 龐大的身體硬生生砸在地板上，那一聲對他來說算不算撒旦的鐘聲呢？

過這樣就算是地獄了嗎？

對於 Wesbtw 來說這出驚人反轉也為他帶來了 18 萬的播放量、獲得了眾人在暴富神話之餘的一點點關注。而真正的地獄，是人們所看不到的，是被掩蓋在狂熱之下被潮水吞噬的那些人，他們傾家蕩產的故事沒有人願意去了解。

人類無法獲得教訓嗎？

這股熱潮看起來似曾相識，一夜暴富永遠都是人類共通的夢想，從荷蘭的鬱金香狂熱、到美國西部淘金熱、再到虛擬貨幣區塊鏈，寶可夢卡牌不過是這些東西的全新繼承者，是全新的財富加流量密碼。

或許真如黑格爾所說：人類從歷史上獲得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不能從歷史中獲得任何教訓。

然而比起鬱金香狂熱時，荷蘭從上到下近乎所有人都在極力維護財富傳說的模樣，如今有越來越多人願意站出來表示反對。

上文中直播銷燬卡牌的莫里斯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為此莫里斯說道：“曾經要我在直播間玩 21 點時，我就對此感到非常反感，因為我覺得自己是在向孩子們宣傳賭博。而如今的寶可夢卡牌則更為危險，寶可夢是一個所有人都熱愛的系列，是每一個孩子都接觸過的遊戲。而如今這些帶著受孩子歡迎形象的賭博行為，卻在直播平臺大行其道，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希望追求財富的人們，可以將寶可夢還給真正熱愛它們的粉絲，還給投身於此的玩家，而不是繼續將寶可夢變成自己斂財的工具，這種行為與故事裡販賣寶可夢的“火箭隊”又有何區別呢？

END

Akiz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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