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主子救奴才舍金用銀
肇諒對洪熙那塊硯臺的評價很低,只是件高仿品。洪老闆還挺高興,嚷著要跟肇諒簽約。
肇諒心說,拿幅字畫興許看不明白,這些爛七八糟的過眼就知道真假。
小夥計取來筆墨紙硯,洪老闆刷刷點點寫好合約。一切停當只差個保人,看拴子閒著呢,洪熙讓他做保。
把小夥計嚇的,做保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肇諒在聚雅軒惹了事都得保人兜著,他就一小夥計,拿什麼賠。
拴子死活不肯,肇諒不知洪老闆為什麼這麼急,按理說得讓肇諒去請個保人來。而肇諒還真請不來什麼人,天合當的人絕對不會幫他這忙。旁人他更不認識。
想到這肇諒道:“拴子兄弟,東家請你做保只是走個過場,沒保人這張紙不合規。他哪能不知道你包賠不起,他都敢畫押,你怕什麼呢。”
洪熙在一邊氣的呼哧呼哧喘氣,拴子看看這倆人,心想這是倆瘋子啊這是。反正自己房無一間地無一壟,身上連一塊錢都湊不齊,只要東家高興就行啊。
拴子在保人位置畫個圈,按了手印。洪熙又工工整整寫上一個名字:宋希榮。
敢情小拴子叫宋希榮。
人這輩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都不會走一輩子背字。日後宋希榮發了財了,這張紙的說道可大了去了。
此刻開始,肇諒就是聚雅軒的頭櫃了。
晚上時候洪熙請了幾個同行,在中街一間大館子擺了一桌,算是告知古玩行聚雅軒有掌櫃的了,今後有事多多照應。
席間洪熙提起那塊端硯的事,讓肇諒給說說裡面的緣故,也好跟眾人賣拍賣拍。
肇諒說端硯是好東西誰都知道。可這東西說道多了。
端硯又名端石硯,端石產於廣東肇慶東郊斧柯山端溪一帶。唐武德年間問世,上等的端溪硯石石質細膩、幼嫩,發墨不損筆,呵氣即可研墨。
端石石品自然,有的如蕉葉白,有的如魚腦凍,又如天青、火奈、蕩青花、金線線、冰紋、石眼等等。
此硯又分諸多流派,有“宮作”、蘇派、徽派、粵派、海派。還分水坑材和土坑材。
這些端硯中數“宮作”最為珍貴。
大清朝養心殿造辦處從各州衙府縣網羅工匠藝人,專門為皇家制作端硯。
這夥子手藝人按照皇室提供的圖樣,一絲不苟精心雕鑽。雖說造出的東西靈氣不足,但可都是皇家的樣皇家的版,也算是自成一體。
等到咸豐朝時,國庫空虛,造辦處也沒閒錢兒製作這些玩意兒。如此一來御製端硯身價倍增,古玩行裡很多人開始仿製。
當年那些藝人尚在,這些人根據皇家的規制再次雕刻。可有一樣,雖然還是同樣的人,同樣的手藝,材料卻大打折扣。
皇家的用料精挑細選,都是上等材料。民間這些玩意兒可就差的遠了,再加上工藝好壞沒有獎懲,做出來的東西差了一大截。
洪熙店裡那塊硯臺,是端溪石打造不假,樣式、工藝、手法也都是按宮裡做的。可到底是民間所產,少了皇家氣勢。材質又不是上好,多有僻瑕,肇諒一眼就看出來是件仿品。
眾人一聽連誇肇爺好眼力,洪熙喜不自禁,肇諒也是洋洋自得。
郎桐徒步奔向酒鋪子。
一路上眉頭緊鎖,前思後想。怎麼想也想不出烏四爺會有什麼倒黴事找到他頭上。
不大會兒來在酒鋪子門口,小炮臺挎著煙盒子在那賣煙。看見郎桐過來,搭話道:“郎大爺,買包煙吧,四爺愛抽紅錫包。”邊說邊遞過來一盒。
郎桐這個氣。好小子,買賣經不錯,剛賺我五毛跑道錢,這又要賺我煙款。
還得是烏四愛抽的,怎麼著,他烏四就不能給我根菸抽抽。
“多少錢,拿一包。”郎桐道。
“八毛。”煙到郎桐手裡,一塊錢到小炮臺手中。小炮臺居然不找錢,像沒事人似的繼續高喊:賣菸捲咯賣菸捲……
這小子長大定是欺男霸女的貨,一點規矩都沒有。
進到酒鋪子門裡,一眼就看見烏四爺正坐那看報呢。
郎桐心中暗罵,奉天城傳的還真是在理。奉天府衙門分東府西府,東府主事尤仲文,光緒爺欽封四品。西府主事烏老四,康熙爺御賜鐵帽子,與宣統帝可謂一字並肩王,有賬前傳令的小炮臺,有內務府總管崔老闆,還有自己和一班捕快。
看烏老四那譜擺的,還他媽看上報紙了,你當你是內閣總理大臣呢。
啊!呸!!
呸這一口只敢呸在心裡,臉上得帶著笑。
郎桐輕咳一聲,待烏四爺一抬頭,連忙躬身打謙:“四爺,小的給您請安了。”
烏四爺也是滿臉堆笑,起身相迎:“喲,郎爺,來的夠快的。過來坐過來坐。”
看烏老四的態度,郎桐知道自己今天沒事。烏老四不是要問自己的罪,一定是有事情讓自己辦。
在烏四爺身邊坐定,崔老闆拿來杯碟碗筷,又給郎桐倒滿一杯酒。
郎桐一坐下,屋裡本還有兩桌客人在喝酒,此刻結了酒賬一溜煙兒的沒影了。
“有什麼吩咐,四爺。”郎桐輕蔑的瞧著那些遠去的背影,不緊不慢的說道。
料想烏老四有求自己,郎桐懸著的心放下了,也用不著像耗子見貓那樣謙卑。
四爺端起酒杯:“郎爺,沒什麼大不了的事,都是家裡事。”
酒杯跟郎桐的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喝了。
郎桐沒聽明白。
什麼?家裡事?誰不知道你家裡就你一人兒,你家裡還有自己能幫上忙的事?有事你早就坐尤仲文對面發號司令了。
這杯酒郎桐沒敢喝,喝了就得辦事,還是先問問什麼事吧。
“四爺的家事小的不好插手吧,小的人微言輕恐難以效力。”郎桐先得推脫一番。
烏四爺笑了:“喝酒,喝酒,先把酒喝了。事不事的哪有喝酒要緊。”
郎桐沒轍,也把酒喝了。
“是這麼回事。”烏四爺把腦袋往郎桐這邊湊湊。“家裡有個奴才,不知怎麼著跟人家口角,人家帶人尋仇。這奴才一亮青子,就土了點一位。”
四爺說的青子是刀,土了點就是死了。
郎桐一聽人命案,天牢裡倒是押著幾個犯人命的,可不知道烏老四說的是哪個。
“您說的那人叫什麼?”郎桐問。
“大老黑呀,回回營的大老黑。他們家是我們家的包衣奴才,這個您不會不知道吧。”烏四爺道。
郎桐這個氣,你們家奴才無數,臉上又沒刻字,我上哪知道去。
大老黑這人還真有,但不是郎桐捕來的,詳細案情也不知道。
“四爺,有這麼個人。案子不是我辦的,因由小的不知。”郎桐小心翼翼。
“還什麼因由,大老黑那是個念攢子,筒子六是個丟市點子,他倆碰一起還能有好?”
烏四爺說大老黑是個傻子,筒子六是個瘋子,那麼此案就是倆缺心眼的湊一起,就可能是誤傷。
郎桐不傻,人命案不是鬧著玩的,烏老四說誤傷就誤傷,那是沒有的事。得往下聽聽。
“這麼著,我的奴才惹事做主子的扛著,你開個價跟苦主那邊使點銀子,了了得了。”
列位都聽不明白,給受害者家屬賠錢,得郎桐定價,這叫什麼事兒。
烏四爺這句話說的很明白,需要多少錢郎桐說了算,言外之意,你郎爺想扣多少無所謂,辦成事就行。
郎桐一想,今天運氣不錯,是件賺錢的差事。可烏老四的銀子不好賺,雖然此人從不違背江湖道義,說過的話必定做數。
但是,要多了他不會給,要少了自己又不划算。關鍵是這個奴才跟烏老四有什麼交情,能讓他出來管這閒事。
“四爺,小的得回去問問,我什麼都不知道呢。”郎桐開始裝傻,可沒一口回絕。這種事能辦,苦主撤案就完了。
如果一開始兇手就願意賠錢,那麼都不用烏老四出面,早就辦妥了。看樣,這錢是烏老四出,那可得多要點。
烏四爺有點不高興。
“還問什麼問,一口價的買賣。你現在開價,我立馬點錢,你明天放人,不就完了嗎。”
操!郎桐心中怒火中燒,你烏老四真當奉天府是你們家開的了,你說明天放人就明天放人,你是皇上啊。
郎桐對烏老四心存忌憚,還真不敢直接駁他。只好陪笑道:“四爺,您也甭急。只要您開口,這事一準能辦,我要是說不動苦主,咱們尤大老爺還有一面兒呢。”
聽這話,烏四爺平靜了。
誰都知道這事不能透過尤仲文辦,堂堂奉天知府出面找苦主談判,錢來票去的,不可能的事。
郎桐剛才這番話就是告訴烏四爺,你要逼著我加急辦,辦砸了驚動尤知府,那就是人財兩空。大老黑開刀問斬,贖人的銀子一錢也要不回來。
烏四爺翻著眼睛琢磨了一下。
“也罷,這剛晌午。辛苦郎頭下午跑一趟,跟筒子六家裡的知會一聲。就說大老黑是烏老四家的人,四爺願意花錢平事。”
隨後又對崔老闆道:“那什麼,剛才那錢煩勞郎爺帶過去,你就不用去了。”
郎桐一聽,怎麼著,把我當馬弁了,我是跑腿的大炮臺嗎?
崔老闆拿過一個布包,放在郎桐面前,郎桐知道是銀子。
看樣不去不行了,奉天西府主事的不講理,得罪不起。
郎大爺起身告辭,夾著布包回奔 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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