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正要對刁小三說什麼，有人來了，便止住了話題。來人是秀芬的孃家堂侄，他是來給秀芬送信兒的，說秀芬孃家爹病得厲害，秀芬話到嘴邊嚥了回去，刁小三隻好等待來時。

麥子澆上了水，施上了肥，長勢喜人。站在運河大堤上一看，綠油油的，就像一塊塊巨大的綠地毯，人們說，換了隊長地換裝，這莊稼還真給刁隊長長臉，一天一個樣的噌噌地長。農諺說，三月三，沒老鴰，這還沒到農曆的三月，麥苗子己經把地皮遮蓋住了，有幾塊地的麥子，長勢己超過鄰近的別的隊上的麥子了。十幾個社員，一溜排開，一邊說笑著，一邊為麥子鬆土鋤草。

愛說愛笑的大鳳說，“皮大虎子當隊長，餓得心裡只發慌，人吃不飽，牲口也遭殃，瘦得就像夾皮牆，怎麼說來著？哦，隊長隊長別發愁，牲口死了人拉耬，隊長隊長別害怕，牲口死了人拉耙。那一陣子，可過去了！”

鐵釘嫂說，“餓這個，餓那個，也沒餓著皮大虎子她媳婦，你看那娘們兒，吃得肥白大胖，腚大腰圓，趕上半截缸了。”

“要不都願當隊長呢，有光沾唄！”金生媳婦說，“說的是一小媳婦哄孩子，唸叨著，兒啊兒啊你快快長，長大了你也當隊長，當了隊長不捱餓，顯著為娘也會過。”

“都願當隊長這話可不對！”會蘭姑娘說，“看，皮大虎子撂挑子不幹，他不願意當，村裡梁書記讓毛遂自薦，誰也不出頭，要不是三哥，咱隊上到現在還沒個領頭的呢！”

“其實呀，皮大虎子也不是真不願意幹，他那官迷心竅的人，才捨不得扔掉這烏紗帽呢！”大鳳說，“聽說他是跟村裡要條件，要他兒佔一個招工指標，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工沒招上，隊長也當不成了，人家的氣還沒出呢！”

人們在地裡談論皮大虎子兩口子的話傳到了他們耳朵裡，兩口子氣得不輕，皮大虎子說，“這就叫牆倒一溜坯，破鼓亂人捶！”皮大虎子媳婦朱玉芝說，“這些個眼皮子淺腚溝深的玩藝，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不知馬王爺三隻眼！”輕易不下地幹活的皮大虎子媳婦朱玉芝也扛著鋤頭下地了。

在皮大虎子當隊長的那幾年，朱玉芝自恃隊長太太，在隊上撐五架六的，跟誰也上不來，人們討厭這個不知吃哪碗乾飯的娘們兒，尤其是婦女們，都不願跟她搭伴幹活，人們把她當成臭狗屎，離得遠遠的。大鳳看見她就來氣，把她的名字朱玉芝改成豬一隻，很快這個名字便叫開了。這天，大鳳和一群婦女在麥田的東邊鋤草，被人冷落的豬一隻在西邊幹活。幹著幹著，豬一隻鋤把一扔，便拖著長腔罵了起來。

“你個婊子養的，你個沒良心的，你個槍子兒崩的，你個堵炮眼的，你個火車軋的，你浪得難受，背後說俺壞話！說俺男人當隊長，你吃不飽，怎麼不餓死你？你個逼尅的，說俺依官仗勢，吃得肥白大胖，俺就是肥了，俺就是胖了，俺就是多吃多佔了，俺就是吃私貪汙了！你那些騷逼娘們兒，沒一個好東西！你們傍虎吃食！給當官的舔腚！他這麼好那麼好，你咋不脫光了跟他鑽一個被窩？眼皮子淺腚溝深的玩藝，一個個賣大炕的，你看著三塊豆腐乾子好了，幾根屌毛還能支起褲襠來……”

豬一隻越罵越不堪入耳，大鳳、鐵釘媳婦等幾個婦女聽不下去了，大鳳說，“走，把這個騷娘們兒的嘴打豎過來！”幾個人把鋤把一扔，來到豬一隻面前。

“你罵誰？”大鳳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豬一隻問。

“罵誰？罵誰不行？罵誰誰聽著！嘴長在我腦袋上，想罵誰就罵誰，誰惹著我我就罵誰，你吃河水長大的？管天管地還管著老孃罵人啊？”豬一隻並不服軟。

“你是誰的老孃？”鐵釘媳婦指著豬一隻說，“你別張爪舞爪的，再罵一句把你扔到河裡喂王八！”

“你敢？看不透你！”豬一隻指著幾個婦女說，“我看你們一個個浪逼玩藝誰敢捅我一下，反了你們！”

大鳳一使眼色，幾個婦女上去把豬一隻掀翻在地，有的薅住頭髮，有的摁住脖子，有的踩住腿，噼哩啪啦，把豬一隻好一頓胖揍。豬一隻似啄木鳥掉進開水鍋裡，肉爛嘴不爛，一邊哭嚎，一邊大罵，越罵越不堪入耳。大鳳說，“扒了她衣裳，把她那個嘴窟窿堵上！”眾婦女一擁而上，把豬一隻脫了個一絲不掛，把她的褲衩子塞到她的嘴裡。這是一個多麼奇妙的畫面：綠油油的麥田上，燦爛的陽光溫柔地照在一個全裸的女人身上，她膚色雪白，體態豐盈，曲線優美，身體的各個部位圓滑地連線起來。

刁隊長來了，婦女們把衣服扔給豬一隻，豬一隻在地上撒起潑來。“隊長啊，我的隊長啊，你可來了，你再不來她們要把俺賣到窯子鋪去了，你可要給俺作主啊，俺的青天大老爺呀，你可要給俺主持公道啊，嗚嗚嗚，俺可沒臉活著了！”

刁小三走上前，扶起豬一隻，說，“別哭，別哭，你給我說，她們怎麼著你了？”

“怎麼著了？怎麼著了？”豬一隻手指大鳳她們，“你問她們！”

刁小三微笑著問眾婦女，“你們打她了？”

“打了！”眾婦女齊聲回答。

“你們罵她了？”刁小三又問。

“罵了！”眾婦女又齊聲回答。

“你們還幹什麼了？”刁小三問。

“裸體展覽了！”大鳳說，“再罵人還打，還脫！”

刁小三對豬一隻說，“聽見沒有，你再罵人她們還打還脫！唉，當個隊長太太也有風險，還被扒光腚，多虧俺沒媳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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