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成渝

兒子殺死女孩被執行死刑的當天，給我留下的深刻陰影，使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面走不出來。

那是2018年4月6號的會面，成了我的夢魘。

兒子給我和妻子各寫了一封遺書，我經過認真閱讀，進行了深刻的反省，終於有所領悟。

其實我一直很內疚，很自責，有句話叫“養不教，父之過。”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作為一個有道德的人，我理應感到內疚，不僅為我的兒子，也是為了那個女孩子及她的家人。

雖然我認為法律判的重了，理應判無期徒刑，但是我尊重法律，我自己一直就是一個遵紀守法的人。

這幾年，除了自責之外，還有迷茫和空虛，沒有兒子的陪伴，彷彿生活失去了重心和方向。

於是我經常宣洩我的情感，就當是釋放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壓抑。

每次寫文章，讀者都很多，我希望能從讀者的評論裡面看到我想看到的東西，比如一些遭遇和思想，如何走出迷茫等等。

兒子的死，算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低谷，比創業道路上遇到的低谷更加嚴重，使我差點走不出心靈的囚籠，因為親眼目睹自己的兒子被注射死刑是一件極度痛苦的事。任何人如果代入我的角色，都會有灰色的心情。

讀者給我的評論我基本上都看了，有鼓勵我走出人生困境的，有叫我將這股悲傷的力量化作動力用在事業上的。

當然，也有罵我的。

被辱罵是無可厚非的，很多讀者認為，我的兒子害死了那個女孩子，的確死有餘辜，死者的家屬承受的痛苦不比我輕。

這個我當然知道，我能體會得到，所以我有表示內疚感的。

有的讀者認為“養不教，父之過。”

這句古話的確有些道理，因為子女的所作所為的確有一半跟父母有關係。雖然說兒子已經成年了，出去社會了，但是他的品性的形成，他的行為的魯莽或者極端跟我們做父母的或許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關係的。

有句話叫“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確實如此，所以我這些年也不好過。

我在這些讀者的聲音裡面得到了一些警醒，我很欣慰，因為讀者說的很中肯，感謝讀者對我的啟發。我基本上都看了讀者的話。

老實說，我對兒子是非常好的，我一直以來認為我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父親，凡是兒子想要的我基本上都可以滿足他。像魯迅說的，錢能解決百分之九十五的煩惱，這話我信，所以我的時間都用來賺錢了。

他穿的都是名牌，在朋友眼中，是一個貴公子，這是我給兒子最大的恩賜，在他18歲生日的時候，我還特別給了他一個驚喜，我送給了他一棟127平方的小洋房，這絕對比別的父母送的禮物都要貴重。

可能正因為如此，我的兒子才會那麼放縱，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結果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最近，一位朋友到來我這裡，跟我傾訴了一件事，使我豁然開朗，我當初把孩子留在老家，或許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那是一個送貨的師傅，我跟他是認識的，雖然不熟，但是他知道我的事，表示對我有些同情。他覺得我談吐溫和，於是就將他自己的兒女的事也跟我分享了。

他算是我的老鄉，因為他的老家跟我的老家相距不是很遠，他今年32歲，才剛過而立之年，但是已經非常成熟了，有中年人的成熟穩重。

我跟他聊天的時候，瞭解到，他原本是有一個兒子，但是後來出事了。

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他的兒子出事了的時候，我聽出他的語氣裡面的哀傷，我問他兒子多少歲，他說十歲，說完他嘆了口氣。

之後，他沉默不語，跟我一樣，每當提起傷心事，我也會沉默不語。

只是他說的兒子出事了，我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是死了嗎？怎麼死的？

於是我便追問他：“你是說你的孩子死了嗎？”

他哀傷地閉了閉眼，跟我說：“是的，他跟一幫同學外出游泳，結果被水淹死了，他根本就不會游泳的。”

說完，他雙手捂臉，語氣很是自責和痛苦，不想讓我看見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流淚了。

我不忍再問，因為揭破他人的傷疤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所以我們又沉默了。

我只是忽然想到，他的兒子不會游泳的，卻去游泳，擺明了就是學到的壞榜樣，如果他懂得監督，那麼他的孩子就不會有事，一定是他的疏忽導致了他的孩子的生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在恍然中醒悟，是不是我也是一樣，我的孩子也是由於我的疏忽，才跟別的男人學到了壞榜樣，才會一時衝動掐死了他的女朋友。

想到了這裡，我閉上了眼睛，淚流滿面。

之後，這個送貨的師傅又悠悠然開口了，我沒問他，他卻告訴我，他的妻子是在外面的工廠上班的，原本他也是在工廠上班的，兩個人是在工廠認識然後結為夫妻的。

後面，妻子跟他商議，要不要留一個人在家中照看小孩子，畢竟公公婆婆可能也照顧不了。

可是當時他覺得賺錢重要，就說先讓父母帶著孫子吧，兒子也不可能轉學。

就是因為這樣的不管不顧，才導致孩子學到了壞榜樣，一到六月天空就跑出去游泳或者偷水果之類的，養成了不少壞習慣，經常被別的鄰居罵。

他每次回家，都注意不到孩子的壞習慣，對孩子關注太少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去教孩子學游泳，或者沒有勸孩子別游泳，所以導致孩子一命嗚呼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神態很哀傷，眼神很脆弱，似乎要哭泣，我不忍心看，只好把臉移開了。

他的語言裡面，全是對自我的反省，沒有責怪他年邁的父母教育孫子不當，也沒有把責任推到妻子的身上，更加沒有去責怪孩子，而是進行一種深刻的自我反思，自我檢討。

他繼續跟我說：“如果當初把孩子接出來一起租房住，在外地讀書學習，或許就不會出這種事情，如果父母之中有一個在家管教孩子，也不會出這種事情，如果對孩子多一些關心也不會出這種事情。”

聽著鍾先生的訴說，我內心紛亂，我也是當初把孩子留在老家，以為這是對他的一種保護，但或許是對他的傷害。

從我最終失去兒子這一個角度來說，的確是我不在他身邊，導致他受到的教育少，才一時莽撞殺了那個女孩子，結果被判死刑。

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年邁，難道我該怪父母嗎？我只能像他一樣，怪自己，養不教父之過是有道理的，我跟他的情況實質上是一樣的。

記得當年，我為了創業做生意，免除後顧之憂，所以將孩子丟給了年邁的父母，而兒子本身就不願意聽從爺爺奶奶的話，又怎麼可能不學壞呢？

記得當初妻子彷彿是不同意的，認為我這樣會導致對孩子的教育和照顧不夠，但是我沒想到這麼多，我沒有想到這種極端的情況。

現在想想，或許真的是我一意孤行害了孩子。

其實我知道，不僅是我，很多年輕的父母，為了打工賺錢，往往都是讓自己的兒女給爺爺奶奶帶的。目的就是既要賺錢又要省錢，為了免去後顧之憂，為了節省開支，所以才走了這一條路。

但是誰能想到這麼多呢。

農村的小孩，在我們那一代就是很邪惡的，尤其男孩子，在性上有一種隨意的能力，所以很多小女孩都會遭受到性侵。

而男孩子很容易學壞，如果一次兩次沒有得到教訓，就會越來越暴力。

所以，農村一直瀰漫著一種腐敗的氣息，為了不讓孩子們受到傷害，我現在覺得真的是接到城市比較好。

我以前確實考慮的不夠多，我甚至認為在農村會比較好，比如農村汽車尾氣少，車輛行駛少，空氣清新，自然純樸，能夠領悟到城市孩子所沒有的天然和樂趣。

然而，我現在知道錯了，原來不是這樣的，只有把孩子接到身邊，使他得到很好的照顧，有個心靈的港灣，有個美好而完整的家的薰陶，他的品德才能高尚，才不會一時衝動。

兒子是上了高中才被我們接到城市的，因為他本身讀書也要在城市中讀，所以回到我身邊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們之間的父子之情早已經暗淡了，已經有了隔膜和代溝，很多事情都比較客氣，話也說的很客氣，沒有那種天天相見的父子之間濃厚深情厚誼和自由暢談。

兒子學到了壞榜樣，叛逆的性格已經形成，很多時候都會像一頭牛一樣被別人牽著走，比如被一些非主流搞個性的所謂時尚，毫無道德的霸道總裁式的愛所迷惑，然後跟我們父母說，是我們落後了，跟不上時代了，這個時代就是要搞浪漫和激情。

兒子一直都跟我有一些隔膜，很多心裡話不跟我說，經常好像心事重重一樣，又有大男子主義。

在他掐死他的女朋友之前，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表現，一切如舊，我根本想不到，那個孝順的兒子會忽然做出這種事情的，這的確出乎我的意料。

是我的覺察能力有限嗎？

不，應該不是，應該說是一直以來兒子心裡想的東西從來不跟我說導致的，是代溝和陌生感導致的，是我將他留守在老家導致的。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很殘忍的，其實父母對孩子的愛對於孩子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正因為父母的愛很重要，所以孩子才會對父母的話言聽計從。

這就是教育的來源，只有讓孩子尊敬的長輩，這個長輩說的話才能影響到孩子，是我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而幸福的童年。

他雖然是孝順的，但是也是不孝順的，因為他對我們二老很好，但是卻又做出這種傷風敗德讓父母蒙羞的事情。他死了，我們怎麼辦，難道他在行兇之前沒想到嗎？

我知道，很多父母把孩子留在老家有些迫不得已，我只能說，能夠將孩子帶在身邊，還是帶在身邊比較好。

雖然像我這樣的情況並不多見，但是如果將孩子帶在身邊，肯定會大大降低這種悲劇的可能性。

兒子實在是太一意孤行了，一個人在憤怒之下，可以不計後果將別人的生命致入死地，這無論是從人道主義還是從法律的角度來說，都是不對的。

無論是他積怨已深，還是一時衝動，都是不對的，因為殺人是一項極其嚴重的罪行，這麼極端的行為背後是人格的不完整，這種人格分裂多多少少還是和我們做父母的有關係。因此，面對那些責罵我的網友，我從心裡面已經承認了，我有錯。

我要在這裡表示感謝，因為餘生還很長，我們吃了一個大虧，就會有更多的反省，然後做出的行為才更加正確。

我知道我寫的這些，對於我自己來說，可能更多的是一種情感上的宣洩，不過也在告誡，在外地打工的父母，如果可以，請不要讓孩子失去父母的陪伴，因為沒有完整的愛，便難以擁有完整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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