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朱達予（甘肅天水人）

撰文：胖爺

十八歲那年，我在東莞得寶廠打工。得寶廠地處鳳崗雁田，雁田這地方，是工業區雲集之地。最著名的當屬怡安工業城，雖以“城”冠名，其實就是一個工業區。工業區內有近百棟廠房，散落著幾十家工廠。

工廠有大有小，待遇有好有壞。我所在的得寶廠，正是怡寶工業城的一員。得寶廠的名字聽起來很吉祥大氣，可工資實在令人難以恭維。不過，車間裡轟鳴不息的機器，源源不斷地為老闆賺到了更多財富。

這樣的財富，自然與我們無關。不過，在進廠三個月後，我突然時來運轉，或者說，我交上了桃花運。

車間裡的工友，都比我大。空閒時間，大家彼此之間，會相互打趣。尤其那些大嫂大姐們，講起話來，更加放肆大膽。對於像我這種，初進工廠的男生，更是極盡調侃之能事。

諸如，問些你是不是處子之身，有沒有與女人牽過手，接過吻，等等此類令我臉紅心跳的問題。

當然，這些女子的歡喜，只止於口頭之歡，並不真正付諸行動。打工生活煩悶無趣，的確需要一些“性趣”，來提振精神，消解乏累。

每每這時，我總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心態，沉浸於自己的世界。

誰曾想，我的另類，引起了一位宋姓嫂子的注意。這天晚上下班前，她突然走到我身邊，約我宵夜，說是有事相商。時間就是今晚，並再三強調，衝完澡後，換上新裝，在廠門口碰面。

宋嫂子行事果敢，言語潑辣，身材倒也有傲人之處。我想起，她平日與眾人的玩笑話，心裡沒底，不知她找我何事。猶豫了許久，到底去了。

走到廠門口，宋嫂子已經候在門口。見我過去，將我引至雁田市場。

雁田市場擺著各式攤點，每每發了工資，三五相好的工友，就會一起，跑到雁田市場，炒個米粉，吃個田螺，喝杯啤酒，談談女人和未來。

宋嫂子帶我去了一家湖北飯店，說是飯店，其實只是一個小屋子，裡面擺了幾張桌子。坐下不久，尚未點菜，店裡進來一個女孩，直接朝我們走來。

經宋嫂子介紹，我才知道，女子名叫春潔，是宋嫂子的侄女。宋嫂子覺得我為人實誠，決定把侄女介紹給我做女朋友。

春潔與我一般年齡，有一張好看的面孔，說話極溫柔。春潔所在的工廠，名叫嘉利集團。嘉利也在雁田，福利很不錯。那時，男工想進嘉利廠，沒有關係，就只能塞錢送禮。

我和春潔開始交往。工友很快知曉了，常常我回到宿舍，笑著問我，有沒有“拿下”。

當年，男女之間的情感很純真，雙方對上了眼，就可以在一起。

我們廠有個男工友，與女孩出門談天，東莞的夏天尤其炎熱，這位工友請女生吃了一根冰棒，之後，就輕鬆抱得美人歸，成功“拿下”。重點在於，他和那個女工，相識才不到一週。

一隻冰棒搞定一個女生，當然只是孤例，不能當作普遍現象。但請女孩吃了炒米粉，又或者看了場電影，牽個手擁個抱什麼的，簡直易如反掌。至於之後的進展，便八仙過海，各看各的本事了。

在這件事上，我顯然是落後者。和春潔交往了半年，我還沒有“拿下”她。就連親嘴，也沒有過。

事情轉機出現在九月的一天。這天晚上，我們像往常一樣，去雁田公園拍拖。我們因為一件事，談得高興，沒留下腳下，突然摔了一跤，崴了腳裸。

我扶她起來，看到她的樣子，很心疼。於是，不管三七十二十，背起她去了醫院。醫生作了診斷，所幸不算嚴重。我不願她受累，再次把她背在身後，回了工廠。

有了這次“親密接觸”，我們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再出門漫步時，趁四周無人之際，她還會主動吻我一下。

這當然無比幸福，可對我來說，還想要更多。春潔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可她害怕，倒不是害怕被我“拿下”，而是害怕在我“拿下”她時，突然闖進治安隊員，把我倆“拿下”。

春潔對我講過一個真實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嘉利集團的一對情侶。那時，小賓館不多，而且價格也貴。打工戀人享受歡樂，要麼偷偷摸摸去山林，要麼自己租房。

租房在當年還是稀奇事物，而去山林也不安全，可能正在興起，有人執刀搶劫。搶劫倒還罷了，關鍵是，正在興奮之際，被高聲叫停，很可能造成終生不舉的惡果。

春潔工廠的這對戀人，想有個安全的環境，於是找了一家賓館。可誰曾想，賓館也不安全。兩人正在纏綿不休，門突然被撞開，幾個治安隊員，闖進來。非要檢視結婚證，拿不出證件，即屬於非法同居。

兩人被治安隊“拿下”，抓到了派出所，雖然花錢贖了回來，但他們因這件“房事”，成了全廠皆知的名人。兩人無臉留在嘉利，雙雙辭工走人。

聽春潔這麼一說，我頓時洩了氣。

睡我上鋪的工友，不知從哪裡看出了我的問題，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去雁田大酒店。

這家星級酒店的名頭，我早有耳聞。酒店離怡安工業城不遠，我經常路過，不過沒怎麼留意。別說星級酒店，即使普通的酒店，對一個普工而言，也消費不起。

儘管覺得不可能，念頭卻留在了心裡。

此後與春潔路過酒店時，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等發了工資，我請你去體驗酒店的高階服務，好不好？

春潔只當我在開玩笑，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望著春潔純真的笑臉，我暗下決定，一定要去一次酒店，把她“拿下”。

有天下了班，我悄悄跑去酒店，打聽酒店價格。不打聽還好，問完價格，嚇了一跳。我一個月工資，不吃不喝，只能在酒店裡住一晚，而且最差的房間。

回到工廠，我一夜無眠。家裡條件不好，平時發了工資，除留下生活費，我全部寄回老家，補貼家用。

平時自己的開銷用度，亦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分錢來花。一下子掏一個月工資，只住一晚酒店，實在太奢侈。

可想念春潔的慾望，如同春天的草木，見風就長。更何況，如果我連一個月工資都捨不得，又怎麼能給春潔幸福呢？

在我的反覆堅持下，春潔同意了我的請求。那天晚上，春潔特意穿上那條紅色無袖裙子。她原本面板就好，配上無袖裙子，更顯得白淨漂亮。

辦完手續，交完錢，第一次如此高消費，特別激動。房裡地板是用地毯鋪成的，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張巨大的床，足在三米來寬。此外，衣櫃、座椅、電視等裝置一應俱全。桌子上，還配有飲料和水果。

進了房間，我們甚至忘了最重要的事，好奇地打量房間的一切，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直至把房間的傢什都摸懂弄通了，這才坐在沙發上，透過窗外，看外面車來人往。若把視線拉遠一些，隱約可見怡安工業城的模樣。

鋪墊了這麼久，我和春潔終於四目相對了。我把她拉進懷裡，她則害羞地閉上了雙眼。那一刻，我感覺世界變得靜止了，靜到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春潔的裙子落了，我感覺到了她的顫抖。事實上，我比她更害怕，比她顫抖得更厲害。畢竟，那也是我的第一次。

半小時後，我們才分開，去浴室洗澡。

洗澡畢，我們身披睡袍，開始享受服務。開啟電視，開了飲品，吃了水果，在床上躺完，又跑到沙發上躺下。可惜的是，屋裡的燈光顯得暗淡。我那時太小，不懂事，不明白淡淡的燈光，更通營造浪漫的情調。

我們折騰了很晚，也不想睡覺。生怕睡一覺醒來，一個月工資就泡湯了，這麼好的享受就消逝了。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我們仍很興奮，又睡不著，感覺肚子有些餓了，又披上衣服，出了酒店，在工業區的夜市，炒了兩個米粉加蛋，一盤炒田螺，外加一瓶啤酒，一瓶美津飲料。

原本準備吃完再回去，想想不划算，叫店家打好包，返身回去，坐在酒店的沙發椅上，你一口我一口地，餵給對方吃，每吃一口，就會笑出聲來。

第一次總是終生難忘的，而這次酒店之行，疊加了多個第一。我與春潔的第一次，也是我倆第一次住酒店，還是我第一次這麼奢侈的消費，把一個月的工資，全部花在了一個晚上。

後來的經歷證明，這次消費是值得的。正是這次酒店之行，我明白了諸多道理：想要過上好生活，就必須儲備更多知識，才有可能迎來命運的轉機。

從此，那之後，我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步向上爬，從領班，到主管，後來，又升職成為經理助理。

條件好了，生活好了，後來，我和春潔去過很多次酒店，甚至去過五星級酒店。不管酒店多麼豪華，再也沒有哪一次的經歷，像在雁田的那一次刻骨銘心。

（圖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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