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北方，冬天的夜裡有多冷嗎？

我想我曾經是知道的，只是不記得了而已。

當年在我還是一個襁褓嬰兒的時候，就被我的親生父母那麼無情地丟在了北方冬天的雪地裡。

直到清晨的到來、一個男人路過才把我撿了回去。

而那個把我撿回家去的男人，就是我的養父陶冶，陶冶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就這樣，我新的人生開始了！

1

轉年春天來了，陶冶便欣喜若狂的給我上了戶口，正式的收養了我，他給我取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名字叫——陶至妖。

他說我是上天賜給他的至寶，又長了一雙像妖精一樣靈動的眼睛，所以叫我至妖。

其實，陶冶也是一個身世可憐的男人，父母早亡沒有成家，是附近一所小學的老師，親人就只有一個已經嫁出去的姐姐。

就這樣，我和陶冶相依為命，過了好多年，我也漸漸長大了，上了小學，同學們都知道我的爸爸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這讓我很光榮。

陶冶和我的相處，不像父女卻更像是朋友。他對我，沒有父親對孩子的威嚴，不管我怎麼樣的調皮搗蛋，他都能和顏悅色的對待我。

後來，家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我叫她蘇阿姨，蘇阿姨人很和藹可親，留著中長的頭髮，很是得體。

她會經常在我們休息的時候過來收拾屋子，給我和陶冶做一桌子好吃的，她對陶冶好，對我也好。

記得有一個週末，我去附近的同學家玩，同學突然對我說：“陶至妖、你要有媽媽了。”

我一驚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於是我說：“你少胡說。”

“真的！前幾天我和我媽出去吃飯，碰見你爸爸了，領著上次我去你家找你看見的那個阿姨，還和我媽說話呢，後來你爸走了，我媽說你很快就要有新媽媽了。”同學向我解釋著。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同學的話，我很不高興，跑回家，推開門，看見陶冶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

他見我回來，很高興地問我肚子餓不餓，我不理他、徑直跑向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後，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晚上陶冶叫我吃飯，我被他的聲音吵醒，醒後卻發現桌子上竟然被我的眼淚滴溼了一大塊。

吃飯的時候我異常沉默，陶冶看見我眼睛紅紅的，很奇怪地問我怎麼了？

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著對他說：“爸爸，我不要蘇阿姨做我的媽媽。”

他顯然被我的話驚了一下，然後很心疼的把我摟在懷裡，卻沉默著什麼也沒說。

再後來蘇阿姨就再也沒有來過我家，我和陶冶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發現陶冶房間的燈亮著，我悄悄地走到門前，聽見他在和姑姑打著電話。

我聽見陶冶對姑姑說：“妖妖太小了，我現在還不想成家，不想讓孩子受委屈，過兩年再說吧！小蘇挺好的人你和她說說，我不能耽誤人家不是。”

不知為何，聽爸這樣說，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鼻子酸酸地跑回了房間。

2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我升入中學，陶至似乎變老了點、他總是喜歡坐在他房間的書桌前看書，伴著微黃的燈光，不經意間，我看見他的鬢角冒出來幾根泛著銀光的頭髮。

初二開學，陶冶騎著他的腳踏車送我去學校，我趴在他的背上摟著他的腰，就像小時候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著家常，他一遍一遍叮囑我要用心學習。

我心裡不耐煩地抱怨：這老頭真的年紀大了，囉嗦死了。

陶冶把我送到中學的大門，我望著他騎車遠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裡酸酸的。

這麼多年了，如果沒有我陶冶是不是早就成家了？他是不是也會孤獨？

於是，假期再回到家的時候，我對陶冶說：“爸，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找個人了，我不需要媽、可是你需要有個人陪你啊！”

陶冶聽了我的話很欣慰地對我說：“我的妖妖長大了，也懂事了。”

就這樣，董阿姨出現了，她離過婚、聽說好像有個兒子跟她前夫了。她好像很滿意陶冶的樣子，對我也是客客氣氣的。

其實陶冶挺帥的，一米八的大高個，大眼睛，高鼻樑，帶著一副黑色細邊的眼鏡，總是文質彬彬的。

董阿姨和陶冶相處得越來越好了，可是我每每看見，心裡總是感覺怪怪的不舒服，雖然我在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終於在一個夜晚，董阿姨在做完飯後留在了家裡。

我把臥室的房門反鎖，眼淚卻不能控制的漱漱地落了下來，因為我意識到，從小疼愛我的爸爸不再屬於我一個人，也因為董阿姨的到來，我和爸爸的父女情怕是也再回不到從前。

半夜，我發起了高燒，難受地叫起了熟睡的陶冶，告訴他我好難受，他慌忙地陪我去醫院掛了急診。

我在掛水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說，陶冶彷彿看出來我的失落，他摸摸我的手指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哽咽的不能言語。

他不知道比起身體上的難受，我的心裡更難受。

後來我趴在陶冶的肩膀上睡著了，醒後我發現他的襯衫的肩膀溼了一大塊，不知道是我的眼淚、還是口水。

陶冶什麼也沒有說，帶我去吃了東西，見我不發燒了，便把我送回了學校。

下一個週末，我並沒有回家，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在學校裡閒逛，我不想回去，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陶冶和董阿姨。

正當我漫無目的溜達的時候，竟沒注意有人悄悄地來到了我的身邊，他在我後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很高興的樣子，我卻被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周齊。

周齊是我的同學，他學習成績優異，平時總是笑嘻嘻的，和我的關係也不錯。

“怎麼了，我的大美女悶悶不樂的？”周齊嬉皮笑臉地跟著我問。

“離我遠點、煩著呢！”我沒好氣地說。

他卻一點也不惱，繼續笑嘻嘻地說：“不開心啊？走我帶你去一個開心的地方。”

不等我拒絕，周齊拉著我就跑，我被他拽出校門，他隨手叫了計程車，我那天竟然鬼使神差的就和他坐進了車裡。

周齊把我拉進了一家KTV，那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唱歌，很開心，他的歌聲很很好聽，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瞬間，所有的鬱悶情緒一掃而空。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在賓館的床上，時間已經是次日的下午了，周齊給我留了紙條說：看你睡得那麼香，沒叫你，我先去上課了，哈哈！

3

天吶！

周齊這坑貨！

沒去上課，學校一定會通知陶冶的，他現在一定找我找瘋了。

果然，等我穿好衣服，抓起電話一看，陶冶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

我馬上把電話回播了過去：“喂！爸！”

“妖妖！你去哪裡了？”陶冶聲音沙啞道。

“爸我沒有事，我去了同學家，昨天玩得太晚了，睡過頭了，對不起。”

確定我人沒事，他放鬆不少，對我說：“你這孩子，不讓人省心，現在在哪裡？爸爸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會和老師解釋的，不要擔心。”

可陶冶非要看到我才放心，我拗不過他，只能讓他去我們學校附近的路口等我，我洗了一把臉，急急忙忙往外跑。

終於我在學校不遠處的那個路口，看見了焦急等待我的陶冶，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灰白的頭髮被風吹得胡亂翻飛，看著有點可憐。

我向他跑了過去，勾著頭，哽咽不能言語。

“妖妖怎麼了？怎麼了，妖妖？”

陶冶輕輕拍拍我的背，很溫柔地叫我，“爸爸只是擔心你，不會罵你的，放心，不過以後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

“知道了。”我低著頭不去看他。

他又說：“好了，快回學校去，對了，以後每個週末你都必須回家，快去吧！”

陶冶輕把我往學校的方向退了一下，我走了幾步，回頭望了望陶冶，他一直在很溫和地看著我，衝我微笑。

“爸！”我叫了一聲。

他向我走進，問道：“怎麼了？”

“我……我……沒錢了，你能給我點錢嗎？”

“你這孩子，今天怎麼怪怪的？”

陶冶一邊疑惑地看著我，一邊從兜裡掏錢塞進我的手裡。

再下個週末，我回到家裡，董阿姨竟然不在？

“爸爸，董阿姨今天怎麼沒來？”我有點疑惑。

“我和董阿姨分手了，我們不合適，以後這個家就你和爸爸兩個人過。”陶冶淡淡地說。

我也沒有問下去，心裡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陶冶給我燉了一隻雞，很香，我卻有點食不下咽。

一天，陶冶不在家，我閒著沒事給他收拾屋子，不經意間看見了他在我生病好了的次日寫的日記。

日記上說：“妖妖是一個把心思都藏在心裡的孩子，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是我知道這個家裡她希望，只是我們兩個人就好，這個孩子啊！”

後來升學的壓力緊緊壓著我，周齊對我說我們都要好好努力，在陶冶和周齊的鼓勵下，我一門心思地把注意力全都撲在了學習上。

就這樣，又幾年，我高中畢業了，那年我19歲，考上了當地一所不錯的大學，陶冶高興壞了，為了給我慶祝，在家為我做了一大桌豐盛的菜餚。

那天，趁著高興，我對陶冶說：“我畢業了，也成年了，我喜歡周齊，想跟他在一起。”

陶冶一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坐在椅子上，鐵青著臉，很憤怒地對我說：“他不是一個可靠的人。”

我看看他的嘴唇和手都在輕微地顫抖。

4

“哪裡不可靠了？現在戀愛自由，你管不著，我就是喜歡周齊。”

“你！你閉嘴！”陶冶對我怒吼，他的眼睛紅得嚇人。

我失魂落魄地從家裡跑了出去，卻在街上碰見了周齊，周齊看到我很興奮，他擁抱了我一下，說：“妖妖咱倆考的是一個大學，高不高興？”

我不想理他，低著頭也不說話，周齊卻對我說：“妖妖，你知道的，這麼多年我都喜歡你，現在我們終於長大了，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看著周齊那雙真誠的眼睛，我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委屈和心酸，我趴在周齊的懷裡不住地大哭，同意和他的交往。

再後來，我上了大學，還是像以前一樣，有時間就回家，只是我和陶冶都沒有再提過那天的不開心，陶冶沒有再阻止我和周齊，他對我也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

可我卻好像心虛一樣，總是不敢直視陶冶的眼睛。

大學距家較遠，不能經常回家，於是總是打電話囑咐他按時吃飯，有高血壓的他可別忘了吃藥。

大二的時候，我和周齊在學校附近開始了同居生活，過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可好景不長，周齊投資失敗，催債的人往門上潑紅油漆，日子開始過得膽戰心驚。

為了給周齊還債，我連課都不上，到處打工掙錢。

事情最終被陶冶發現了，那天，他偷偷來看我，透過玻璃窗，看見我在刷碗，他的臉色很難看。

等我看見他，從餐廳跑不出來的時候，他憤怒地罵我：“我把你心肝寶貝的養了這麼多年，不是要你在餐廳刷碗的。”

然後用他的衣服擦乾我手上的水漬，死命的要我辭職。

那天下午，看著他覺顯佝僂的背影，我的眼睛溼溼的，沒有幹過。

我向陶冶說了我和周齊的處境。

見到周齊的時候，他狠狠的給了周齊一個巴掌，紅著眼對陶冶說：“身為一個男人，你做任何事都要想好，因為你身邊還有一個等著你遮風擋雨的女人，不能讓她受苦。”

周齊抱著頭，很苦惱的樣子，只是一遍又一遍很無力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陶冶臨走的時候，塞給了我一張銀行卡，對我說如果我還想和周齊在一起，就把欠人家的錢還了，剩下的錢讓我留著做下學期的學費，好好上學。

我認得那張卡，那是陶冶全部的積蓄，我拿著銀行卡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債還完了，可週齊卻變了，他終日酗酒，萎靡不振，甚至和不三不四的女人私混，一次又一次傷我的心，被我發現就跪在地上打自己的嘴巴，求我原諒。

一想到陶冶把他一輩子的積蓄都給了我，給了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男人還債，我的心就疼的不能自已，最終我和周齊分手了。

失敗一次就自甘墮落的人，不配擁有愛情，就讓他一個人好自為之吧！

5

和周齊分手以後，我的心情很不好，陶冶總是給我打電話，開導我，他告訴我：“家永遠是我遮風擋雨的港灣，爸爸一直都在。”

有一天，陶冶給我打電話，電話裡他支支吾吾的要我回家，我還以為他怎麼了，等我請了假，急忙回到家裡的時候，卻看見家裡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我不解的看著陶冶，那女人卻眼含熱淚，一把抱住我，又哭又叫道：“我的女兒，媽總算找到你了。”

我懵在了原地，陶冶告訴我說，這是我的親生母親。

當年她丟下我，也是有她的不得已，如今她事業有成，一直對我心生愧疚，如今她總算找到我了，要我和她走，她會好好補償我。

可我不能接受，這麼多年，在我心裡唯一的親人就只有陶冶，沒有他我早就死在了當年那個冬天，現在他老了，即使給我多少錢，我都不可能拋棄他。

女人最後妥協了，她拉著我說：“你要不想走也行，我們就當親人一樣常來往好不好？”

我覺得她真是可笑，當年她把我扔在雪地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我是她的親人呢？

我很冷淡的看著女人說：“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我現在過的很好，希望你不要打擾我，這就是對我最好的補償。”

女人說我沒良心，之後就真的沒再來過。

呵呵，我本來就不奢求。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過得很辛苦，但陶冶的關心和鼓勵給了我用不完的動力。

漸漸的，事業開始順風順水。

也終於在27歲那年，遇到了自己良人，這次陶冶很滿意他，非常高興地把我交到了他的手中。

陶冶確實看人認準，先生上進，對我也十分體貼，我很幸福。

陶冶老了，我一直不放心他獨自一人住，可每次我說接他跟我們一起住，他總說：“爸還行，就不給你添麻煩，你好爸就好。”

沒多久，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一天深夜，我接到陶冶的電話，可電話裡卻是一個女人聲音，女人說：“你爸中風住院了，想見你。”

我慌忙的跑到醫院，病床上，陶冶滿頭白頭，臉上也爬上滿了深深的皺紋，看得我是心如刀絞，幾度哽咽，陶冶卻艱難地笑著讓我被難過，說他已經沒什麼事了，不是很嚴重的。

目前來看，陶冶的狀態確實恢復了不少。

出院後，說什麼我也要把陶冶接過去跟我一起住，但一如既往，說什麼他都不肯。

他說：“我和王阿姨相處的很好，有她照顧我，你就放心吧！”

確實，最近這些天，雖然我一直陪在陶冶身邊，但很多事情都是王阿姨做的，她的無微不至讓我很感動。

陶冶還說：“我想跟你王阿姨結婚，舉辦一場婚禮，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笑話，都這個年紀了。”

“笑話個毛線，這是交給我，爸，你放心，婚禮一定給你和王阿姨辦得風風光光的。”我拍著胸脯道。

在我的操持下，我給陶冶和王阿姨舉辦了結婚儀式。

那天的陶冶很帥，很帥……

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親爸爸，他為我付出了半輩子，這場婚姻似乎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現在，我也別無所求，只希望這個為我付出了半生的男人，今後能度過一個安詳幸福又圓滿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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