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寫好和離書,他就衝過來撕碎了。
來不及阻攔的我只好呵斥道:小七別鬧。
被訓斥的小七扔下了手中殘餘的紙張瞬間放聲大哭:
“我不要孃親走!孃親不能離開!嗚嗚嗚嗚嗚……”
1
見這孩子哭
得
傷心,我撂下筆嘆了口氣。一伸手將他攬入懷裡,擦了擦小傢伙憋紅的小臉,耐心哄道:
“可如今小七的親生孃親回來了呀,姨娘把你還給你孃親不好嗎?”
小七聞言卻掙扎得厲害,連連搖頭,小肩膀隨著哽咽聲一抽一抽:
“我才不要什麼親生孃親,孃親就是孃親!是……是小七唯一的孃親!”
末了還小聲嘟囔了句:
“才不是什麼姨娘。”
我聽
得
連連搖頭。一但碰上小孩子耍賴,家大人總是沒轍沒轍的。
正當我發愁如何是好的時候,恰好有人推門進來:
“和離書寫好了嗎?”
來人進門就問,直白
得
近乎冷漠了。
可等他看清了這一地的紙屑,陸詹的臉色很快沉了下去。
那一向清朗的嗓音裡此時攜著我不曾見過的惱火:
“姚華,準允你寫和離書是我留給你的體面,你不要……”
趁著刺耳的話還沒脫口前,我連忙打斷他解釋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原先已經寫好了,只是被小七不小心扯壞了……”
說完就勢顛了顛還賴在我懷裡但看見自己爹進門後就立刻收了聲的小七,示意他把小臉轉過來。
聽了我的解釋,男人方才注意到在我懷中默默擦臉,這會兒還哽咽不止的親兒子。
雖然陸詹的臉色此時依舊很難看,但面對小七還是拿出了三分耐心,輕輕將孩子從我懷中扯開,笨嘴拙舌
地
哄道:
“小七怎麼哭了?爹帶你去找孃親好不好?”
而他一張口,我就知道要壞事。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小七哭
得
就更大聲了,小手揮舞著掙脫了陸詹的懷抱,又回來死死摟著我的脖子不放。別過了小臉也不看他,只顧大聲喊道:
“只有姚娘娘才是我孃親!小七哪也不去!!”
這小糰子氣勢洶洶地吼完,又不敢直視自己親爹,只好重新將臉埋到我肩膀上嗚嗚咽咽
地
哭。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隔著好幾層衣服我都能感覺到肩上溼了一大片。
見小七哭
得
厲害,我心裡也更不是滋味。
只好先拍了拍小七的脊背哄他,又同陸詹對視了一眼,示意他先離開,留我獨自安撫小七就好。
這種時候陸詹被小七這麼一鬧,難免有些下不來臺,又氣又急還不知道怎麼發洩。我倒也沒給他機會張口教訓孩子,趕緊給他勸走了。
無論如何,正式和離前他還是要留給我幾分薄面的。
男人在原地閉目忍了忍,深吸了一口氣。鬍子一吹嘴一撇,一甩袖子走人了。
我等他走遠了,才將小七從懷中拽出來,從懷裡取了張帕子絞溼了給他擦臉。
等那張小臉又恢復成小瓷娃娃的模樣,才笑著哄著他說:
“姨娘不走,姨娘當然是捨不得小七的。”
見他半信半疑,又牽著他的小手,親自將他送回了臥房。又同過往無數個日日夜夜那樣,陪在他床前同他講故事,哄他睡覺。
待我好不容易將小七哄睡著,太陽也快落山了。
我獨自走到臥房門前,又回頭望了眼在床上安穩入眠的小七,不自覺嘆了口氣。
門窗外橘紅色的餘暉正透過屢屢縫隙間緩緩照進屋來,一點一滴
地
逐漸吞沒整間屋子。
屋內的陳設逐一被這光輝籠罩,一時間彷彿擁有了溫度,看起來暖洋洋的,使人心中浮出無限希望。
我不自覺笑了笑,這般的歲月靜好,一切都像在昭示著我將要迎來的新生。
轉眼我又回到自己屋內的桌前,研墨掭筆,一字一句地複寫了一張完好無俗的和離書。
摺疊整齊,將它封在了我早已備好的信封裡。
待一切打點妥當,我又有點想回去再看看小七。再摸摸他的額頭,親親他的小臉。
但又怕吵醒了他再鬧,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實我一向都不捨得騙他的。
可唯獨這次,我已是別無選擇了。
小七跟陸詹都不曾發現。房間背光的角落裡,有一個我早已收拾妥帖的行囊。我走過去將它拾起,理了理,纏在了自己身上。
包袱不重,裡頭的行李很單薄。只有幾件我的換洗衣物和一些路上需要的乾糧。另外就還有點散碎銀兩。
當初我嫁入侯府的時候帶的就是這幾件衣裳,和大抵相同的銀兩。
這府裡的東西再好,終歸也不是自己的。
入不帶來,走不帶去。
我還是很有分寸的。
只是我沒想到的,原有的那點分寸在小七這裡就只剩大亂。
明明在決定離開時就已將事情計劃得井井有條,可真要踏出這一步,心卻只會亂糟糟地去想:小七要是睡醒了發現我不在,還不知會怎樣哭鬧?我走了他還會不會不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要說起來,他至今還沒個大名呢。就連小七這個名字還是我為他取的。
就因為我當初入侯府做他孃親時,他還只有七天大,於是我就想出這麼個名字。
我見小七第一面的時候,他被奶媽裹在襁褓裡,小小的一隻,面色紅潤,就是看起來有點皺皺巴巴的,一點兒也瞧不出現在的可愛模樣。
奶孃見我來了,便問我要不要抱抱他。
我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卻還是遵循著自己的心意,略帶侷促地從奶孃手裡接過了裹著他的襁褓,將他小心翼翼摟在懷裡。
那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抱孩子,姿態扭捏又心驚膽戰的,生怕他會覺得在我懷裡不舒服。
可沒想到,原本還撇著小嘴睡不安穩的孩子在我懷裡倒是漸漸放鬆下來了。
過了會功夫,還偷偷從襁褓中伸出了一隻小手,悄悄拽向我的領口,就像是怕我跑了一樣。
我見他這舉動眼眶一熱,不禁失笑。心下倒是多了幾分寬慰。
還好,也算有緣。
2
懷中的嬰兒睡得正香,我便小聲詢問奶孃小少爺叫什麼名字。可沒想到奶孃卻面色為難的只是搖頭,半天都不肯開口。
我那時對侯府的事情都一知半解,零零碎碎的只知曉陸詹這會兒在因為心上人嫁為他人婦而大動肝火,不分日夜
地
將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卻不知小七的娘竟是候府裡絕口不提的禁忌。
這樣一個剛出生的嬰孩又爹不疼娘不愛的,在這種官宦大族中又怎麼會受寵。就算只是揣度奶媽的表情也不難猜到這個孩子在侯府這段時間必是無人問津。
思慮再三,我吸了吸鼻子,把他的小胳膊重新塞回襁褓裡,笑著對奶媽說道:
“
那就先叫小七吧。
”
彼時我就清楚,我本就不是他的生母,論在府中的地位更是最沒資格為嫡孫起名。但是,哪怕只是先取個乳名將就一下也好啊。
於是陸詹的長子,侯府的嫡孫在出生的第七天終於有了自己的稱呼。
儘管這名字無比草率。
直到後來我帶他讀書識字,他偶爾還會偷偷地在我練字的紙張角落裡歪歪扭扭
地
寫下
“陸七”兩個字。每次被我逮個正著後還會傻樂著解釋道:
“
小七就是想要離孃親近一些嘛。
”
回憶至此,鼻尖更是酸澀,我伸手緊了緊身上的包裹,不由加快了離府的腳步。
這路上的一花一木皆是熟悉的景色,思緒也跟著一點一滴回想起從前。
初入府時的我除了小七與奶孃,誰也不認得,陸詹則每日都尋不到個人影。於是每逢小七入眠,閒暇了我開始就在這院中走柳。遇見面生的家丁婢女便上前搭話,尋個樂子。
許是我性格討喜,又沒有
“主子”架子。大家對我都沒什麼提防,久而久之我才打聽出了許多關於陸詹過往的那段情事。
原來啊,小七的生母是城中一位富商家的小姐。說來奇怪,這兩家住的其實還挺近。
但陸詹是世家王侯,住的地段又豈是旁人攀的上的?由此可見那位富商究竟有多麼富裕。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就這樣一位坐擁萬千財富的商人卻偏偏是位福薄之人,據說當年年近四十時仍無子嗣,差那麼一點點就成了個絕戶。
但這位富商偏又是位鍾情之人,雖求子心切卻誓不納妾。之後又是用盡了民間各種法子終於在中年得此一女。
等這孩子出生後,富商對她自是愛如掌上明珠啊。那真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在何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這樣一個寶貝,偏偏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看上了全京城最出名的繡花枕頭,陸小侯爺。
而這位陸小侯爺也就是我未來的夫君,陸詹。
陸詹其人,同他那個能文能武的父親那是一點也不挨著。
他的父親臨安候陸勇,是當今聖上的表舅舅。老爺子年輕時帶兵打仗更是一絕,曾替先皇多次平定蠻夷之地,威震八方,戰功赫赫。故此封為臨安候,解甲後特准全家留住京城。
但按本朝規定,侯爺這個爵位不得世襲。所以陸詹也只是空有陸小侯爺這個稱號,實際上並沒有一官半職。
而他本人更是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平生就只愛畫畫。
但是如果非要評價一下他的畫技,只能說他:畫棵樹像竹,畫根竹像草,畫朵花
……算了他也不會畫花。
可就這麼一個在文才武略上平平無奇的小侯爺,偏偏生了一張遠超他爹千倍百倍的俊顏。
害
得
京城中那些平頭百姓家的姑娘們總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盲目崇拜,一心向顏,爭先恐後
地
對他芳心暗許。
而這位富商家的何大小姐更是首當其衝。
當然了,何小姐本人的容貌在京城百姓家的閨女裡也是排
得
上號的,再加上家中富足,教養的好,人也是靈動可愛,十分討喜。
結合條件來看,原本就是抱得美男歸的強力候選人之一。
再加上何小姐在閨中時話本看的多,深知緣分有時候也是需要人為製造的
……
於是她就
……(此處省略兩百不能播的字)
那個,後來啊。
經過何小姐這一通的
“暗箱操作”。
一來二去,也就把陸小侯爺的魂兒給勾走了。
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難免有個把持不住的時候。乾柴遇烈火的,沒過多久便珠胎暗結了。
可這未婚先孕的大姑娘,有喜了又能瞞多久呢?
富商家裡很快就有人察覺小姐似是有孕了。這一問二尋的,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再之後自然是要找上門來要這孩子的爹負責。
若是往常,何老爺子從商精明瞭一輩子,一向牢記民不與官鬥。
但事到如今為了自己唯一的愛女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張老臉都豁出去了。
後來竟然當街帶人在臨安侯府門前鬧事,揚言偏要侯府的人對自己女兒負責。
而另一邊的陸老侯爺知曉此事後自然是勃然大怒啊。
說來也能理解,這陸老爺子一輩子也就陸詹這麼一個嫡出兒子,雖是不爭氣,但家族的繼承就指望他一人呢。
不說讓陸詹攀龍附鳳娶個公主郡主,那好歹也得娶個官宦大族的嫡女為妻吧?
哪成想,一下沒看住,這侯府繼承人居然跟個散發著銅臭氣的商賈之女暗通款曲,珠胎暗結
這成何體統!
於是陸老爺子也放話出去:
“
哪管她的孩子姓陸還是姓何,統統不認!
”
我聽故事聽到這兒時,府中的婢女講
得
也是興起,拍著桌子同我感嘆人生吶真是處處有轉機。
縱使陸侯爺一開始是抵死不認,到後來也漸漸招架不住何家那邊不依不饒的死皮賴臉勁兒。再加上何老爺子自身財大氣粗,放話出去就算是傾家蕩產越衙上告也要讓陸詹對自己閨女負責!那是咬死了非要陸家給何家一個交代!
要說起來,從古至今大戶人家的小姐未婚先孕的先例也有不少,而這其中大多數人又都是偷著生下來,再將孩子送人或者處理掉
……
雖說手段殘忍但都歸根結底也都是為了掩人耳目。
像何老爺這般大張旗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那是自古以來都少見,反而更加說明他是鐵了心要全了女兒這一番心願。
再反觀陸侯爺,那是征戰沙場了一輩子,到老了好不容易帶著一身傷痛退居二線,自然不想一生聲譽都毀在這些內宅小事上。
加之自己的親兒子陸詹每日在他耳邊不厭其煩
地
碎碎念:
“
我要娶何瑜我要娶何瑜我要娶何瑜我要娶何瑜
………
”
念
得
陸老侯爺耳根子都磨出繭了!
於是糾結再三,陸老侯爺還是鬆了口,說是同意娶何瑜給陸詹做妾,來日若是誕下的是個男嬰也可抬為平妻。
故事講到這兒,那婢女更是一副不見外的模樣,同我一起嗑著瓜子,聲情並茂地描繪著那樁全京城的百姓都關注著的婚事。據說在當時其熱度不亞於先皇的長公主要二嫁駙馬。
總而言之,陸詹這點子情事很快成了件萬眾矚目,被京城居民們津津樂道的一樁趣事。
還佔了好長時間茶餘飯後閒話大賞的頭榜。
如今想來那時估計只有我,還困在紅袖院的繡樓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勤學苦練怎樣成為一名
“名妓”,所以才對此等軼聞趣事一無所知。
但還沒來得及等我感嘆自己錯過的精彩人生,那婢女又接著說出了更不為人知的私密後事。
原來那時的陸詹聽到自己爹鬆口自然是歡天喜地。
可另一頭的何家人心情卻是墜入低谷。
在何家眼裡,辛辛苦苦一輩子就養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閨女,還得上杆子送到別人府裡給人做妾?
這可是何家全家的掌上明珠啊。
何瑜何瑜,她自己就是何家的傳世寶玉。
就這麼白送到別人家裡給人生娃?給人做小?
簡直豈有此理!
就連何大小姐自己,自小也是被寵著慣著,原先是被俏郎君的容貌衝昏了頭腦,滿心歡喜
地
準備嫁給心上人。結果轉頭心上人竟然坦坦蕩蕩
地
勸自己做小。那顆祈盼待嫁的心頓時兜頭被潑了盆涼水。
這下何小姐冷靜下來了,連帶著鬧騰了半個月的何家也沉默了。
這邊何家消停了,陸老侯爺自然喜聞樂見。
既然無從商議,兩家結親這事兒,就算黃了。
故事聽至此,再結合我後來對陸詹的瞭解,我猜啊:那會兒的陸小侯爺還只是個半大小子,傻不兮兮的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了。
他平日裡看自己老爹三妻四妾的,也沒見著哪個姨娘不樂意要翻臉啊。再說了,都說好了生兒子就能做平妻,心上人還有啥可不高興的啊?
小侯爺對此很是納悶。
至於這會兒心上人對自己閉門不見,那不見就不見吧,反正總有機會再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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